晚间,冬意正浓。
关雎宫内的和暖与殿外的严寒恍若两个世界,几盏宫灯散发着昏黄柔和的光,将殿内陈设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。
梨花正对着满桌肴馔细嚼慢咽,银箸触着瓷碗的边缘,发出极轻的叮咚声。
乌黑的长发半绾,衬得那张脸愈发清透白皙,眉眼间凝着的疏离,在这暖融光线下,似乎也柔和了几分。
殿门处的帘栊极轻微地一动,未曾通传,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已带着深冬的微凉气息,静悄悄地步入。
梨花听到动静,抬眸望去,却是一惊。
她尚未来得及行礼,元岁寒却已先一步在她对面自然落座,抬手虚虚一按,袍袖带来一阵似有若无的檀香,“免了。”
紫苏早已机灵地添上碗筷,然后嘴角带笑的退了出去。
元岁寒执起牙箸,目光在菜肴上巡梭,最终落在那盘清蒸鱼腹上。
他极自然地探箸,夹起一块,放入梨花面前的白玉碟中。
“多吃些。”他道,目光落在梨花纤细的手腕上,“朕瞧着,你还是这样清减。”
“谢皇上关怀。”梨花轻声道,目光顺从地落在那块莹白的鱼肉上,并未动箸。
他的视线在她沉静的面上停留片刻,随即故意转向另一碟用姜醋汁精心拌着的凉拌鸡丝。
再次伸箸,仔细挑了一筷,姜醋的辛香随着他的动作隐隐散开,直扑梨花鼻尖。
几乎是在那气味袭来的瞬间,梨花的眉尖便下意识地蹙拢,流露出清晰的不愉与抗拒。
她甚至微微向后避了半分,“皇上,嫔妾不要这个。”
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娇嗔与任性。
元岁寒的筷子停在半空,离她的碟子仅一寸之遥。
他没有收回,也没有继续,就那样悬停着。
他的目光从她微蹙的眉梢,缓缓移到她因不悦而轻轻抿起的唇瓣上,眼神深得像不见底的寒潭,被这直白的抗拒,勾起一抹兴味。
他忽然极轻地笑了一声,笑声低哑,意味不明,“朕记得,初时,梨花尚能陪朕用些姜醋去寒,如今倒是愈发娇气,也愈发大胆了。”
这话听着像是责备,语调里却是近乎纵容的宠溺。
仿佛十分高兴于她小性子的样子。
梨花的心猛地一缩,握着银箸的指节微微泛白,她垂下眼睫,盯着碟中那块孤零零的鱼肉,声音轻得像叹息,“人是会变的,从前能忍受的,如今或许是因为,知晓了不喜便可直言。”
他闻言,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一分。
手腕一转,终究是将那筷令她不悦的鸡丝,从容不迫地放回了自己碗中。
“好,你不爱的,朕替你。”
这句话说得太过自然,自然到仿佛他们是一对寻常夫妻。
一股莫名的情绪堵在梨花的胸口。
她不知道,在别的嫔妃那儿,他是否也是这般放下身段,细致体贴?
她无从知晓。
她只知,每每在这关雎宫的四角天地内,四下无人时,他总会褪去帝王的威仪,流露出这种让她心慌意乱的平常姿态。
他会记得她爱吃什么,不爱吃什么,会将她一时的小性子照单全收,会像此刻这般,与她同桌而食,说些菜咸了淡了的闲话。
久而久之,连她自己都习惯如此,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之处。
膳毕,白露领着人悄无声息地撤下残席,元岁寒并未移驾。
将方才随手放在桌上的嵌螺钿狭长锦盒,递到她面前,“打开看看。”
梨花依言打开锦盒,里面衬着玄色绒布,卧着一条赤金点翠嵌宝石的项圈,红宝石颜色极正,是罕见的鸽血红,颗颗饱满,在烛光下折射出浓郁如血的光芒,金丝缠绕,翠羽点缀,华贵夺目,带着一种咄咄逼人的美丽。
他亲自取出项圈,上前一步,不容分说地为她。
微凉的触感贴上她温热的脖颈肌肤,红盈盈的光芒恰好悬在她锁骨之上,与她素日清冷如雪的容颜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对比。
宝石的浓艳炽烈,仿佛瞬间点燃了她眉宇间的清冷,平白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秾丽风情,像冰雪地里骤然绽放的红梅,冷中带艳,勾人心魄。
元岁寒垂眸,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宝石,又流连到她颈侧温热的肌肤上。
“这颜色,很衬你。”
然而,梨花只是微微垂眸,看了一眼项圈,“谢皇上赏赐。”
无论什么珍宝,仿佛都不能令她露出愉悦,元岁寒咬牙暗想,或许唯有在红帐低垂,罗裳半解,被他强势地卷入情潮漩涡之时,才能在她迷离的眼眸,急促的喘息和无法自控的轻颤中,窥见那丝被强行撬开的真实情动。
他的手臂自然而然地揽上她纤细的腰肢,将她带向临窗的软榻。
两人并肩坐下,窗外北风呼啸,卷着细碎的雪沫,偶尔敲打在窗棂上,发出簌簌的轻响。
“皇后诞下公主,已满月了。”元岁寒似是随口提起,目光落在梨花被红宝映得微微泛光的侧脸上,“朕去看过,公主很健康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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