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门在身后合上,隔绝了张怀安书记如山岳般沉重的气场。
苏正站在门外,感觉自己像是刚从深水里被捞出来,四肢百骸都灌满了压力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潮湿的凉意。
王秘书就站在不远处,姿态依旧恭敬,但那份恭敬里,似乎多了些什么,又少了些什么。少了之前那种程序化的客气,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的探究。他看苏正的眼神,不再是看一个普通的基层干部,而像是在端详一件刚刚出鞘、寒光逼人的兵器。
“苏正同志,我送您回招待所休息。”王秘书的声音压得很低,带着一种不欲人闻的谨慎。
苏正点了点头,没有说话。
走廊里依旧空旷,但每走一步,苏正都感觉自己正走在一条无形的聚光灯下。那些紧闭的门扉后面,藏着无数双耳朵和眼睛。他知道,从他走进张书记办公室的那一刻起,自己就已经不再是清水镇那个默默无闻的苏正了。
张书记的那句话,还在他脑子里嗡嗡作响。
“这份报告,是一把刀。”
“现在,这把刀,在你手上。”
苏正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,仿佛那里真的插着一把冰冷的手术刀。他不是刀,他只是个握笔的人。可现在,笔和刀的界限,似乎被模糊了。
他没有回招待所,而是直接去了林晚晴的房间。
林晚晴正对着一份文件凝神思索,看到苏正进来,她抬起头,目光里带着询问。她看到苏正苍白的脸色和布满血丝的眼睛,眉头微微蹙起:“张书记找你谈话了?”
“谈了。”苏正拉开椅子坐下,感觉身体的力气被一点点抽空。
“情况怎么样?”林晚晴放下笔,身体前倾,神情严肃。她知道,这次谈话将决定清水镇未来的走向,也将决定苏正的命运。
苏正没有直接回答,他沉默了片刻,组织着语言,然后抬起头,看着林晚晴,一字一句地复述道:“张书记说,县里要开一个现场交流会,点名让我去做汇报发言。”
林晚晴的眼中闪过一丝喜色,这是对清水镇工作的肯定。
但苏正的下一句话,让她脸上的喜色瞬间凝固。
“他要我汇报的,不是成绩。而是……我写的那份‘诊断报告’。”
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被抽干了。
林晚晴的瞳孔猛地一缩,她那双总是锐利而冷静的眼睛里,第一次流露出了难以置信的震惊。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份报告的分量。那不是汇报,那是宣战。是让苏正一个人,单枪匹马地,向整个清源县盘根错节的官场生态宣战。
“他疯了?!”林晚晴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,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。她站起身,在房间里来回踱步,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显得急促而焦虑。
“这不是把你架在火上烤吗?不,这是直接把你丢进火坑里!”林晚晴停下脚步,回头看着苏正,“当着全县干部的面说这些,你会被撕成碎片的!张怀安他到底想干什么?他这是在拿你当枪使!”
看着一脸激动的林晚晴,苏正反而慢慢冷静了下来。他能感觉到,林晚晴的愤怒和担忧,是发自真心的。在这个冰冷的权力场里,这份真心,比任何东西都显得珍贵。
“他没说错,”苏正的声音很轻,却异常清晰,“我就是一把刀。一把……用来刮骨疗毒的刀。”
林晚晴怔住了,她看着苏正。眼前的年轻人,一夜之间,仿佛褪去了所有的青涩和木讷,眼神里多了一种她从未见过的东西。那是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平静,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。
她忽然明白了。张怀安不是疯了,他是在下一盘大棋。而苏正,就是他选择的那个最出其不意、也最致命的“棋子”。不,或许不是棋子,而是“胜负手”。
“你答应了?”林晚晴的声音有些干涩。
苏正点了点头。
林晚晴重新坐回椅子上,久久没有说话。房间里只剩下两人沉重的呼吸声。良久,她才长长地叹了口气,眼神复杂地看着苏正:“我早该想到的,从你写那份‘惊天地泣鬼神’的批注开始,你就不是个安分的人。”
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,一丝苦笑,但更多的是一种决断。
“既然你已经决定了,那就去做。”林晚晴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,“你不是一个人。清水镇,是我林晚晴的地盘。天塌下来,我陪你一起扛。”
……
第二天一早,一辆黑色的公务车驶出了清水镇,向着清源县城而去。
车里坐着林晚晴和苏正。
随着汽车驶离熟悉的乡间小路,进入平坦宽阔的县级公路,苏正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田野和村庄,心中百感交集。他知道,自己正在离开一个舞台,走向另一个更大、也更凶险的舞台。
县委大院比镇政府气派得多,门口站着武警,进出的人神色肃穆,脚步匆匆。
车刚停稳,一个戴着金丝眼镜、看起来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就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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