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正那句带着点委屈的自言自语,音量不大,却像一根无形的撞针,精准地敲在了整个会场最敏感的神经上。
“这就对了嘛……我自己的稿子上,记的也是一百五十万啊……”
这句话,像一道冰冷的电流,顺着钱书明的脊椎爬了上去。他整个人僵在原地,世界的声音仿佛在瞬间被抽离了。台下山呼海啸般的喧哗,同事们惊骇的交谈,桌椅碰撞的杂音,全都变成了遥远而模糊的嗡鸣,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水。
他的视野里,只剩下三样东西。
台上那个年轻人脸上无辜又困惑的表情。
他自己手中那份手写的、记录着“一百五十万”的粗糙稿纸。
以及,在自己眼前这份印刷精美的官方文件上,那个由“一百二十万”活生生“蠕变”而成的,此刻正散发着浓浓嘲讽意味的——“一百五十万”。
钱书明的大脑,彻底停止了运转。
闹鬼?
不。
这一刻,他忽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,眼前发生的事情,比闹鬼要可怕一万倍。
鬼是什么?是虚无缥缈的传说,是面目狰狞的幻影。你可以不信,可以找人驱邪,可以贴上符咒,总归有个念想,有个对抗的靶子。
可现在,背叛他的不是鬼,是这个世界最基础的规则。是白纸黑字,是油墨,是像素点,是构成他权力和算计基石的“文件”本身。
这就像一个棋手,发现棋盘上的兵卒自己长出了脚,走出了它不该走的路线,然后回过头,用一种悲悯的眼神看着你,仿佛在说:游戏规则,已经变了。
这不是灵异事件。
这是一种他无法理解,更无法反抗的,秩序层面的……惩罚。
“……祝愿我们清源县的会风越来越‘实’,让所有弄虚作假的内容,都显出原形!”
苏正写下的那句批注,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里炸开,每一个字都带着回响。
原来,“显出原形”是这个意思!
不是比喻,不是口号,是字面意义上的,让假的,变成真的!
一股冰冷到极致的恐惧,从他心脏的最深处猛地炸开,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心理防线。那些最近在机关里被当成笑话一样流传的闲言碎语,此刻像一部快放的电影,在他脑中疯狂闪现。
市水利局的周副局长,被一瓶矿泉水终结了政治前途,从此与水犯冲,生不如死。
清水镇的张大强,被洒水车追着“精准打击”,最后和周副局长一起,两个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干部,像两条丧家之犬,跪在纪委门口,哭着喊着求组织严查自己。
石磨村……水库……贪腐……冤魂索命……
这些词语之前听来,只觉得是无稽之谈,是两个倒霉蛋的迷信附会。可现在,这些词语像一块块拼图,在他的脑海里自动拼接,构成了一副完整而恐怖的画卷。
周副局长和张大强,是因为贪了石磨村水库的钱,才被“水”诅咒。
而他钱书明,刚刚就想利用这笔钱的数据,来陷害苏正和林晚晴!
他以为自己是猎人,却不知道从一开始,自己就是那个踩进了陷阱的猎物!
那个年轻人……那个叫苏正的年轻人……他根本不是什么愣头青,不是什么好捏的软柿子!他……他就是那个诅咒的源头!
这个认知像一道闪电,劈开了钱书明的头盖骨。他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,手脚冰凉,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。他抬起头,再次看向台上的苏正。
那张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脸上,依旧挂着腼腆和困惑。可在钱书明的眼里,那张脸正在扭曲、变形,笑容的背后,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。那不是一个人,那是一个披着人皮的……某种东西。一个制定规则,审判人心的存在。
“咯……咯咯……”
钱书明的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上下打颤,发出细微而清晰的声响。他想说话,想尖叫,想站起来指着苏正大喊“是你搞的鬼”,可他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,只能发出漏风般的嗬嗬声。
冷汗,像开了闸的洪水,从他每一个毛孔里疯狂涌出。昂贵的定制西装,瞬间被汗水浸透,黏腻地贴在皮肤上,又湿又冷。一股温热的液体,不受控制地从他的下身传来,他……他竟然被活活吓到失禁了。
会场的混乱,在此刻达到了顶点。
人们已经不再关心会议本身,所有人都被这桩神鬼莫测的奇事所吸引。他们拿着手里的文件,翻来覆去地看,用手指使劲地搓,试图从上面找到一丝魔术的破绽。
然而什么都没有。油墨干透,字迹清晰,一切都那么正常,正常得令人毛骨悚然。
窃窃私语声汇成了嗡嗡的声浪。
“这到底怎么回事?集体出现幻觉了?”
“什么幻觉,我亲眼看着那个‘二’字扭成‘五’的!吓死我了!”
“我听说是石磨村那边……不太干净,当年修水库死了人,这笔钱又是那里的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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