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阳光,总是能给城市带来一丝虚假的暖意。
但在市局刑侦支队的地下审讯室里,没有阳光,只有一盏二十四小时不灭的白炽灯,惨白的光线像凝固的牛奶,将一切都浸泡在一种毫无生气的黏稠里。
曹雄,这位在城西呼风唤雨的“雄哥”,此刻正被这黏稠的光线包裹着。
他被带进来已经超过五个小时了。
最初的一个小时,他很镇定,甚至带着几分江湖人的倨傲。他翘着二郎腿,闭目养神,把审讯椅当成了自家茶馆里的太师椅。他笃定,这不过是走个过场,底下的小弟犯了事,他作为法人代表被请来喝杯茶,天经地义。用不了多久,就会有电话打进来,然后他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,顺便还能在外面吹嘘一番“市局一日游”的经历。
第二个小时,他有点烦躁了。没人理他,没人问话,甚至连杯水都没有。两个年轻的警察就坐在他对面,像两尊门神,面无表情地盯着他。那眼神不带任何情绪,既非愤怒也非审视,就像屠夫在看一块即将下刀的猪肉,只是在观察纹理。他开始坐立不安,二郎腿也翘不住了,试图开口说几句场面话,或是骂几句娘,但对面两人毫无反应,依旧是那副死人脸。
第三个小时,他开始感到一丝恐惧。这是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、无声的恐惧。寂静,是比咆哮更可怕的武器。他脑子里开始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,刘三那几个蠢货到底干了什么?事情是不是闹大了?高主任那边……他不敢再想下去。
到了第五个小时,当审讯室的铁门“吱呀”一声被推开时,曹雄的心理防线已经像被白蚁蛀空的堤坝,摇摇欲坠。他浑身一激灵,猛地抬头,眼中布满了血丝和无法掩饰的惊惶。
张毅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,慢悠悠地走了进来。他没穿警服,一身便装,看起来像是刚晨练回来的邻家大哥。他把茶杯放在桌上,又随手将一个牛皮纸袋扔在曹雄面前。
“曹总,久等了。”张毅拉开椅子坐下,语气轻松得像是在打招呼,“刚去食堂吃了碗馄饨,肉馅儿不错,就是有点咸。”
曹雄的喉结滚动了一下,嘴唇干裂,他死死盯着那个牛皮纸袋,仿佛那里面装着择人而噬的猛兽。
“张……张支队,这……这是什么意思?我公司那几个不成器的员工犯了事,你们抓他们就是,把我弄来这里算怎么回事?”曹雄的声音沙哑,透着一股色厉内荏的虚弱。
张毅笑了笑,没理会他的问题,自顾自地打开纸袋,从里面拿出几张照片,一张一张,慢条斯理地摆在曹雄面前。
“瞧瞧,曹总,你们公司的业务范围挺广啊。”
第一张照片,是刘三在电缆井下,手持起爆装置的特写。
第二张照片,是“雄狮安保”公司几个核心股东的资料,上面用红笔圈出了他们累累的案底。
第三张照片,是一张银行转账记录的截图,从一个隐蔽的账户,分批次转给曹雄二十万。
曹雄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,额头上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。他想伸手去拿那些照片,但手铐限制了他的动作,只能徒劳地在椅子上挣扎着。
“这……这是污蔑!是伪造的!”他嘶吼道。
“是不是伪造,我们技术科会出鉴定报告。”张毅依旧不紧不慢,他端起茶杯,吹了吹热气,“曹雄,咱们明人不说暗话。刘三已经全招了。现在给你个机会,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,争取个立功表现。不然,光凭这些证据,‘组织、领导、参与黑社会性质组织罪’,‘故意毁坏财物罪’,数罪并罚,你这辈子,也就这样了。”
曹雄剧烈地喘息着,胸口像个破风箱。他知道,自己完了。但他脑子里还有最后一根救命稻草。
“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!我什么都不知道!”他把心一横,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。
张毅似乎一点也不意外。他放下茶杯,身体微微前倾,盯着曹雄的眼睛,一字一顿地问:“是吗?那……高新区管委会的,高远主任,你总该认识吧?”
当“高远”这两个字从张毅嘴里吐出来时,曹雄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僵住了。他脸上的血色“唰”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,眼神里的惊骇,如同看到了鬼。他试图用最后的蛮横来掩饰,但颤抖的嘴唇出卖了他。
张毅笑了。他知道,堤坝,已经决口了。
……
同一时间,林正驱车驶入了市政府大院。
与市局那股肃杀、冷硬的气氛不同,这里的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,甚至带着几分悠闲。晨光洒在修剪整齐的草坪上,穿着制服的干部们不疾不徐地走向各自的办公楼,脸上挂着礼貌而疏离的微笑。
林正径直走向市长周立洪所在的二号办公楼。
他刚走进大厅,就看见办公室主任李主任正踮着脚,小心翼翼地给一盆新换的君子兰浇水。那专注的神情,仿佛不是在浇花,而是在进行一项神圣的仪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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