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叫林正,市里联合工作组的。”
这句轻描淡写的话,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,在王建军死水一般的心里,激起了千层巨浪。
他整个人都僵住了,手里那根刚点燃的香烟悬在半空,烟灰簌簌地落下,烫在他的手背上,他却浑然不觉。
联合工作组……
这四个字,今天上午已经通过各种小道消息,传遍了高新区大大小小的企业主群。传闻里,这个工作组由市发改委牵头,还带着纪委和政法委的人,来头极大,目标直指管委会主任高远。
王建军的大脑飞速运转,恐惧、疑惑、警惕……无数种情绪在他脑海中翻腾、碰撞,几乎要炸开。
他来了?他怎么会找到这里?他找我干什么?
难道是高远那边走漏了风声,这是工作组设下的一个局,就等着自己往里钻?还是说,这本身就是高远安排的一场戏,用来试探自己的忠心?
官场里的弯弯绕绕,他这种一心只懂技术和生产的小老板,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。他只知道,自己就像一只被夹在两块巨石中间的蚂蚁,任何一方轻轻一动,他都会粉身碎骨。
“林……林主任?”王建军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,他下意识地想把手里的烟掐掉,却因为过度紧张,反而把烟头捏得变了形。
林正没有寻常官员那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,他只是很自然地指了指王建军身边的空位,问道:“王总,不介意我坐会儿吧?”
“不……不介意,您请坐,请坐。”王建军像个提线木偶一样,机械地挪了挪身体,腾出更大的空间。
林正坐了下来,没有急着开口。他顺着王建军的目光,看向那栋略显陈旧的三层小楼。墙皮在风吹日晒下有些斑驳,窗户虽然擦得干净,但样式已经过时了。楼前那块所谓的“绿地”,草皮稀疏,露出底下黄色的泥土。
这里的一切,都透着一股挣扎求存的窘迫。
“王总的公司,就在这栋楼里?”林正的声音很平静。
“是,租的,地方小,让林主任见笑了。”王建军局促地搓着手,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“创业不易,尤其是做实业的,更难。”林正收回目光,看着王建军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,“我看您好像有心事,是不是公司经营上,遇到了什么过不去的坎儿?”
这句话,像一根针,精准地刺破了王建军伪装的镇定。
过不去的坎儿?
他的坎儿,何止是经营。是那个让他血本无归的项目,是那个收了他钱和物却翻脸不认人的高主任,是那个刚刚打来的、充满威胁的电话,更是眼前这个突然出现、身份不明的年轻官员。
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,嘴唇翕动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他不敢说,也不能说。对高远说,是自寻死路;对眼前这个林主任说,谁知道是不是另一个火坑?
见他沉默,林正也没追问,反而换了个话题,语气轻松了些:“我来之前,看了看高新区这几年所有参与过项目评审,但没通过的企业名录。很长一份名单,里面有很多像‘宏图电子’这样,有技术、有积累的好公司。可惜了。”
王建军的心猛地一跳。
他看过那份名单了?
“宏图电子”这个名字从林正嘴里说出来,和从高远嘴里说出来,感觉完全不同。高远提到他,是施舍,是利用。而这个年轻人,语气里带着的是一种平等的、甚至带着一丝惋惜的意味。
“我们……我们公司规模小,技术也……也一般,比不上那些大企业。”王建军言不由衷地辩解着,这是他一年来,对自己、对员工、对家人重复了无数遍的话,说出来,连自己都觉得虚伪。
林正笑了笑,那笑容很干净,不带任何杂质:“王总,我不是评审专家,但我至少看得懂项目书。贵公司的‘高频信号稳定器’技术方案,我看了,逻辑清晰,数据详实,成本控制也做得很好。说实话,如果我是甲方,我会很动心。”
王建军彻底愣住了。
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道突如其来的暖流击中,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。
那份项目书,是他和手下几个技术员熬了三个月的心血,每一个数据都是反复实验得来的,每一个字都是仔细斟酌过的。他本以为,那份心血早已被扔进了碎纸机,化为无人问津的垃圾。
可现在,这个素未谋面的年轻官员,竟然说他看过,还说写得很好。
这种被人理解和认可的感觉,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体会过了。一年来的委屈、不甘、屈辱,在这一刻,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,瞬间冲垮了他用理智筑起的堤坝。
“林主任……”他的声音带上了无法掩饰的颤音,“您……您真的看了?”
“看了。”林正的回答很肯定,“我还知道,最后中标那个项目的,是一家叫‘云翼科技’的公司。我很好奇,就去查了一下,结果发现这家公司在中标前三个月才注册成立,注册地址是一家财务公司的办公室,没有一个全职员工,也没有任何技术专利。王总,你不好奇吗?他们是怎么赢过你们的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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