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张?厨房的小张?
王建国认识他。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,瘦得像根豆芽菜,见了谁都点头哈腰,尤其是对李经理,那腰弯得几乎能从裤裆里看到天。他平时负责给工地上的管理层开小灶,偶尔也给工人们送送饭,手脚麻利,嘴巴甜,但眼神里总有股机灵过头的油滑。
他来干什么?
王建国的第一反应不是松懈,而是全身的皮肉绷得更紧了。他就像一只被猎犬堵在洞里的兔子,听见了外面传来同类的叫声,但这叫声非但没带来安全感,反而让它嗅到了更浓重的血腥味。
深夜,一个厨房的伙夫,不睡觉,特意跑到他这个包工头的铁皮屋门口,还用那种压得低低的、生怕别人听见的嗓门说话。这正常吗?
太不正常了。
“王哥?睡着啦?”门外,小张的声音又响了起来,带着一种刻意的亲热,“我给你带了点下酒菜,刚从李经理那屋顺的,还有半瓶好酒呢。知道你晚上爱喝两口。”
下酒菜?好酒?
王建国在心里冷笑。他王建国是什么人,李经理会不知道?他这辈子喝得最多的就是一块钱一瓶的劣质白酒,就着咸菜疙瘩,那是为了扛乏。李经理桌上的“好酒”,他配吗?
这哪里是黄鼠狼给鸡拜年,这分明是黄鼠狼叼着块死肉,想来骗鸡开门。
他死死地咬着自己的腮帮子,让疼痛来对抗喉咙里那股想要回应的冲动。他想起了电话里那个声音的警告,每一个字都像钢印一样烙在他脑子里:“不要给任何人开门。”
他蜷缩在床上,一动不动,连呼吸都放得极轻,轻到他自己都快要听不见。他努力扮演一个已经沉睡的、疲惫不堪的工人。
枕头下的手机,紧紧贴着他的耳朵。那阵微弱的、永不间断的电流声,成了他此刻唯一的精神支柱。他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能不能听到门外的动静,但他固执地相信,只要这根线没断,他就不是一个人。
门外安静了片刻。
王建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,像一面被疯狂擂动的大鼓,咚,咚,咚,每一次都撞得他胸口发麻。他甚至能想象出小张此刻的表情,那张年轻的脸上,一定正贴着冰冷的铁皮门,侧着耳朵,像一条蛇一样,倾听着屋里的动静。
“王哥?真睡了?”小张的声音再次响起,这次的语气里,那股子谄媚的笑意淡了些,多了一丝不耐烦的试探,“李经理找你呢,说有点事想跟你商量商量。好事儿!”
李经理!
这三个字一出口,就像一把钥匙,瞬间打开了王建国心中恐惧的闸门。冰冷的潮水轰然涌出,几乎要将他淹没。
果然是他。
他想干什么?是发现自己打了那个电话,派人来灭口的?还是……这只是一个巧合,一个深夜的查岗?
王建国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。他拼命地回忆着自己打电话时的每一个细节,有没有被人看见?有没有露出马脚?他想不起来,恐惧已经把他所有的记忆都搅碎了。
他唯一能做的,就是继续装死。
沉默,是此刻他唯一拥有的武器。这是一种被动的、消极的,却也是最决绝的抵抗。
“笃笃笃!”
敲门声又响了,这次重了许多,带着不加掩饰的焦躁。
“王哥!王建国!别装睡了!我知道你没睡!”小张的声音也拔高了,不再是刚才那种鬼鬼祟祟的低语,“李经理说了,你儿子上学的事儿,他给办妥了!市一中的录取通知,明天就给你送来!让你开门,他要当面给你包个大红包!”
儿子的事……红包……
这些词,在几个小时前,还是王建国梦寐以求的天大喜讯。可现在听来,却像是一道道催命的符咒。
他用钱和尊严,想给儿子铺一条通往阳光的路。可现在,有人想用这条路,把他拖回更深的黑暗里去。
王建国猛地闭上眼睛,眼前又浮现出儿子在电话里那张兴奋得通红的小脸。他仿佛听见儿子在骄傲地对同学说:“我爸是包工头,他可厉害了!”
他不能让儿子将来知道,他爹的“厉害”,是靠着对罪恶的沉默换来的。他不能让儿子将来挺不直腰杆。
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力气,从他这个中年男人几乎被生活压垮的脊梁里,硬生生地挤了出来。他咬着牙,把头更深地埋进枕头里,死死地攥着那部发烫的手机。
门外,小张似乎也失去了最后的耐心。
“王建国,你他妈别给脸不要脸!”他的声音彻底变了,之前那点伪装的客气和谄媚被撕得粉碎,露出了凶狠的底色,“李经理的好意你敢不接?你是不是活腻歪了?我告诉你,这工地上的混凝土,埋你这么个玩意儿,连个响都听不见!”
赤裸裸的威胁。
王建国浑身一颤,但那股子从心底升起的倔劲儿,反而愈发强悍。他怕,怕得浑身都在抖,牙齿都在打架。但他心里有个声音在咆哮:不能开!死也不能开!开了门,他和他的家人,才是真的万劫不复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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