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雾漫过中枢太医院的飞檐时,殷璃的布鞋尖已点上了青石板。
她垂眸看了眼脚边水洼里的倒影——素色襦裙沾着雨林的潮气,发间那枚旧银针却被体温焐得发亮,针尾北荒土的碎屑在雾中泛着浅黄。
隐脉入口在千药城旧巷第三棵槐树下。喻渊的声音裹着风钻进她耳中,他不知何时已绕到左侧,广袖扫过她药篓绳结,替她系紧了滑出来的半株紫苏,我探过灵脉走向,和你当年布的医尊令隐阵完全吻合。
殷璃的指尖在腰间的灵心溯言阵玉牌上轻轻一叩。
阵纹应声亮起,淡青色光雾顺着她的手腕盘旋而上,在两人之间织成半透明的光幕——那是溯言阵特有的记忆投影,能将灵脉里残留的术法痕迹具象化。
光雾中突然浮起几缕暗红丝线。
殷璃的呼吸一滞。
她认得这颜色——是控医阵的锁心纹。
前世她被诬陷篡改《千金方》时,太医院正堂的梁柱上就爬满这种纹路,后来她才知道,那是有人用她的医道印记做引,试图操控全天下医者为己所用。
源头在千药城地下密室。她的声音发涩,玉牌在掌心烫得惊人,是我当年存《千劫医经》残卷的藏书洞。
守洞的...是老药童阿福。
喻渊的眉峰猛地一挑。
他记得三年前在北荒救治瘟疫时,殷璃曾提起过这个总把药杵擦得发亮的少年——为抄录医典熬坏了眼睛,是她用三株雪魄花换了他一双清明眼。你确定?
殷璃没答话。
她转身钻进巷口,青石板缝里的苔痕擦过裙角,像谁在轻轻拽她的衣摆。
千药城旧巷的槐树比记忆中更老了,树皮皲裂处还留着当年阿福刻的字,只是被风雨磨得只剩半道浅痕。
喻渊的身影突然淡了下去。
他指尖快速结了个影丝印,衣袂无风自动,整个人融进了斑驳的树影里。
这是他新创的隐匿阵,连元婴期修士的灵识都未必能察觉——但殷璃知道,他此刻心跳至少快了三倍,因为他广袖下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枚刻着字的平安扣。
半炷香后,影丝阵的微光在墙根处凝聚。
喻渊重新显形时,额角沾着细密的汗珠,左手还攥着半片带血的玉简残片。
他在用血画《禁脉图》的九死回环阵。他将残片递给殷璃,血渍在残片上凝成诡异的螺旋纹,原本是救命的以命换命阵,现在被改成了聚灵阵——百人的灵力汇给一个,更绝的是...他喉结动了动,玉简旁边堆着各地医者抄《千劫医经》时留下的灵墨残迹。
那些墨里浸着他们的灵力,阿福用这个当媒介,悄悄给每个抄过医经的人种下了控心灵印。
殷璃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
她想起昨日在竹楼晒谷场,小娃们举着红绳缠因地制宜石板时发亮的眼睛;想起草医盟的老医正摸着新得的《温病要诀》时,指节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;想起所有捧着她医书、抄着她药方的人,他们的真心像春芽般从泥里钻出来,却被人在芽尖系上了看不见的锁链。
不能硬破。她突然开口,声音像浸了冰的玉,控灵阵的触发条件是施术者遇险,我若现在冲进去,那些灵印会立刻暴走,九域医者都会变成提线木偶。
喻渊的手猛地攥紧了她的手腕。
他的掌心还带着地下密室的潮气,却烫得惊人:那怎么办?
总不能眼睁睁看他把阵图完成——
有药魂共鸣谱。殷璃打断他,从药篓最里层摸出一卷泛黄的绢帛。
绢帛边缘打着细褶,是被反复翻阅的痕迹,这是我前世在极北冰原,用百种药材的震动频率和人心情绪的共振规律写的。
原本是给重症患者安神用的...但和这两调,应该能震碎灵印。
喻渊的瞳孔骤然收缩。
他当然知道这卷谱的分量——殷璃从未对任何人提过,连他也是头回见。你是说...用安魂香当媒介?
殷璃展开绢帛,指尖划过调的药材配比:龙脑三分,石菖蒲一钱,再加半滴她的心头血引动共振。你去灵网发消息,就说新一批安魂香免费送,就说...就说这是医道自净的诚意
喻渊突然笑了。
他的笑意在晨雾里漾开,像春河破冰:好。
我这就去调香,再让草医盟的人连夜分送。他接过绢帛时,指腹轻轻蹭过她手背上的药渍——那是她昨夜为村民配疮药时留下的,需要我留在这里看着阿福?
不用。殷璃望着旧巷尽头那棵老槐树,树影里仿佛还能看见当年阿福踮脚刻字的模样,他的手在抖。她轻声说,血滴在玉简上时,第一滴是顺着指尖滚下去的,第二滴却在半空顿了顿...他可能也在挣扎。
喻渊没再接话。
他转身时广袖带起一阵风,将巷口的纸鸢吹得打了个旋。
那纸鸢是用《千劫医经》残页糊的,上面还留着半句医道者,渡人先渡己。
殷璃站在原地,听着喻渊的脚步声渐远。
本小章还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