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福的娘手背上青筋直跳,火盆里的炭星子噼啪炸响,映得她眼眶发红。
那片淡金药叶在她掌心烫得慌,像块烧红的烙铁——可她更怕这东西是勾魂的邪物,昨日小福不咳血了,保不齐就是被这叶子吸走了生气!
她一咬牙,指尖猛一松,药叶地落进火盆。
火星子地窜高半尺,焦糊气混着点若有若无的苦香腾起。
小福的娘后退半步,正想抬脚踩灭火盆,忽见灰烬没像寻常草木灰那样簌簌往下落,反被一阵怪风卷着打旋儿,在半空凝成个金色漩涡。
她揉了揉眼,那漩涡越转越小,最后地砸进窗台下的地缝——正是三日前断经草冒头的地方。
这、这是...她踮着脚凑近,地缝里竟躺着枚指甲盖大的印子,纹路像极了人的掌纹,可那弧度又比寻常掌纹多出几分婉转,像是用银针在药书上拓下来的。
他们烧她的书......虚空中传来一声轻叹,是喻渊的残念。
他透明的指尖掠过那枚药印,前世殷璃被监察使按住手刮指模的画面突然清晰起来——十七岁那年,她在破庙给染了时疫的老妇扎针,被巡城医官当场拿住,说是私授禁术。
监察使冷笑着手握刻刀:你不是爱留方?
我替你刻进石头里!刀锋划过她掌心时,血珠溅在泥墙上,倒真像朵歪歪扭扭的梅花。
此刻药印上的纹路,竟和当年泥墙上的血梅分毫不差,却不知她的灰,比金册更重。
话音未落,千里外的北境突然传来闷雷般的轰鸣。
庙、庙塌了?守庙人老周从供桌下爬出来,额角撞出个青包。
他抬头看,整座正统医庙的大殿竟往下沉了三尺,唯有供在神龛上的金漆《医典》还悬在半空,册页哗啦哗啦翻得飞快。
老周踉跄着扑过去,想按住那抽风的书,却见金册边角渗出黑浆,像条毒蛇顺着金线爬向首章。
医者仁心四个鎏金大字被黑浆一舔,瞬间褪成暗红。
老周凑近细看,血字竟慢慢扭曲变形,最后凝成医者食民四个歪歪扭扭的草体——正是当年殷璃在焚书台前用断笔写的字!
他倒退两步撞翻烛台,火苗地窜上供桌。
这时庙外突然传来呼哧呼哧的声响,像有活物在喘气。
老周扒着门缝往外瞧,堆在庙墙根的药渣堆正一起一伏,每回下陷时都腾起一缕青烟。
青烟里影影绰绰有人——是个穿素衣的女子,在焚书台前跪着,膝盖下的青砖被血浸透;是那女子在囚室里,用指甲在墙上划方,血线顺着指缝往下淌;是那女子站在虚海上,指尖滴着血,每一滴都化成药引,在浪里开出淡金的花。
这是......老周浑身筛糠,突然想起上个月新医监来巡视时说的话:旧医道早该埋进土里,这庙供的是新神。可此刻脚下的地在震,震得他站不稳——原来地底下埋的,从来都不是旧医道的骸骨,是旧医道的根。
他们供奉新神......喻渊的残念掠过药渣堆,青烟里的画面突然清晰了一瞬,是殷璃转身对他笑,可地,只认旧灰。
与此同时,东境刚落成的药典塔里传来一声。
守塔人阿七正举着油灯检查塔基,忽见青石板缝里渗出黑水。
那水不脏不臭,反而带着股陈年老药罐的苦香,他凑近些闻,竟从里面品出几分熟悉的枣花蜜味——是当年他娘煎药时,总往药罐里偷偷加的蜜。
黑水顺着塔壁往上爬,所过之处,锁着《正统医录》的禁制碎裂。
阿七急得直搓手,这塔花了三年才建成,九百卷医录全是新医监亲自审定的,要是被弄脏......他正想喊人,却见最顶层的书案地弹开,一卷医录地翻到空白页。
空白处慢慢浮出字迹,不是墨写的,是药渣凝的——干菊花的黄、陈皮的褐、断经草的金,各种药色混在一起,竟拼成一行行工整的小楷:问:寒症初起,喉痒欲咳,当用何药?
答:取枇杷叶三钱,加蜜炙......
阿七浑身冰凉。
这是《万问本草》!
三年前新医监说这书是邪典,当众烧了七车,连灰烬都倒进海里了,怎么会......
他疯了似的冲下楼,抱来一捆松枝就要烧塔。
火苗刚舔到塔脚,突然地炸开一团灰雾。
阿七闭着眼喊救火,等再睁眼,灰雾里滚出七颗药丸,每颗都裹着金箔,正骨碌碌往塔外滚。
塔外蹲着个小乞儿,正拿树枝戳蚂蚁。
药丸滚到他脚边,他捡起来闻了闻,一口吞了。
阿七想拦没拦住,正急得跳脚,却见小乞儿原本流脓的疮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,他摸着自己的脸笑:甜的!
像我娘煎的药......
他们以为塔能镇邪......喻渊的残念绕着药丸转了一圈,药香里又混进股清冽的风,是殷璃的气息,却不知药渣,才是真正的镇塔之宝。
夜色渐深时,西境的乱葬岗突然起了阵怪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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