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和平回到机械厂家属院那处相对清静的小院时,天已擦黑。
推开家门,橘黄的灯光下,父亲高怀仁正戴着眼镜,就着灯光仔细阅读《参考消息》,母亲则窝在沙发里,手里织着一件灰色的毛衣,毛线针穿梭不停。
“爸,妈,我回来了。”高和平一边换鞋,脸上那压不住的笑意像偷吃了蜜糖。
高母放下毛线针,抬了抬眼,语气听不出什么波澜:
“去杨家了?谈得怎么样?”她之前虽点了头,但心里那点“门不当户不对”的疙瘩,并未完全消除,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度。
高和平在父母对面的藤椅上坐下,腰背不自觉地挺直,正色道:“谈好了。杨叔和婶子都很通情达理,说只要我和秋月真心实意把日子过好,他们就放心。”
高厂长放下报纸,取下眼镜,揉了揉略显疲惫的鼻梁,语气平和:“嗯,老杨同志是实在人,家风也正。”
他对那个沉静肯干、眼神清亮的未来儿媳,印象本就不坏。
高和平转向母亲,语气更加恳切:“妈,秋月家是普通,可父母都是明事理的老实人。
秋月自己更是争气,已经是厂里的正式技术员了,一点不比别人差。我们是真心想在一起过日子的。”
高母没立刻接话,只是手里的毛线针又“咔哒咔哒”地响了起来,在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。
高厂长瞥了妻子一眼,知道火候差不多了,便一锤定音:“既然双方父母都没意见,两个孩子自己也愿意,那就定下来吧。和平年纪也不小了。”
高母终于停下动作,叹了口气,目光落在儿子脸上,带着点无奈:
“我不是非要拦着你。可结婚是结两姓之好,他们那样的家庭,往后在事业上、在关系上,能帮你什么?
不求他们助力,只盼着不拖累你就……”她话没说完,但其中的忧虑显而易见。
“妈!”高和平语气斩钉截铁地打断,“我不需要靠谁提拔!我有技术,在厂里凭本事吃饭,一样能出头。
杨叔现在是公安,身体也大好了,为人清清白白,堂堂正正,怎么会拖累?
秋月性子好,又能干,将来肯定是我的贤内助!”他脑中闪过那碗水的滋味,鬼使神差地补充了一句,
“而且,我总觉得秋月他们家……有点不一样,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……底气。”
那感觉,如同幽深的古井,水面平静无波,却让人探不到底细。
高母看着儿子这副铁了心的模样,再联想到如今外面风声鹤唳的形势,老爷子让他们躲到这县城本就是避祸,
找个根正苗红、背景简单的家庭,或许……正是眼下最稳妥的选择。至少不扎眼,不惹麻烦。
她再次叹了口气,这回带上了几分认命的意味:“行了行了,你既然铁了心,我还能说什么?年底就年底吧,
该准备的不能省,彩礼、房子、家具……总不能太寒酸,让人看了笑话。” 面子上的功夫,她还是要做足的。
高和平心头那块大石总算彻底落地,喜色瞬间爬上眉梢:
“谢谢妈!谢谢爸!彩礼我和秋月商量过了,意思到了就行,他们家不计较这些。房子厂里能分个小单间,家具我可以找木匠……”
看着儿子兴高采烈地开始规划未来,高厂长重新戴上眼镜,目光落回报纸,不再插手细节。
高母也认命地开始盘算起来,嘴里低声念叨着需要准备的棉花票、工业券……
夜色渐深,客厅里只剩下高母絮絮叨叨盘算物件的声音,高和平耐心地应和着,气氛倒是难得地缓和了下来。
就在这时,一直沉默看报的高厂长忽然放下了手中的报纸,神色变得凝重起来,他看向儿子,声音压得极低,
带着官场上特有的谨慎:“和平,有件事,是时候该让你知道了。”
母子俩同时停下话头,疑惑地望向他。
高父的声音低沉而清晰:“你舅舅一家,还有你外公外婆,上个星期,我已经托关系,把他们从原来的地方,调到我们县下属的红星农场了。”
这话如同平地惊雷,炸得高和平和高母瞬间懵了。
高母最先反应过来,猛地抓住丈夫的胳膊,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抖,
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:“志恒!真……真的?我爸妈和弟弟他们……真的来这边了?你怎么做到的?这会不会太冒险了……”
狂喜与巨大的恐惧交织在一起,娘家出事被下放,一直是她心底最深最痛的刺。
高和平也震惊地看着父亲。母亲出身于昔日的大资本家家庭,外公舅舅一家早年被发配至边疆劳改,
这是高家讳莫如深、从不敢对外人言的隐痛。他万万没想到,平日里沉稳谨慎的父亲,竟有如此胆魄,悄无声息地完成了这般凶险的运作!
高父反手轻轻拍了拍妻子冰凉的手背,语气沉稳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:“放心,眼下这形势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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