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车里装的什么?”中尉厉声喝问,手指重重敲在车厢上,“把后门打开!”
“查就查!吼啥吼的。”姚胖子非但不惧,反而逼近一步,声音陡然拔高,“这就是你们对待友邦人士的态度?我们红十字会可是你们政府请来的!”
中尉被他这番反客为主的架势震得一愣。姚胖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口罩戴在脸上,大步走到车尾,“哗啦”一声拽开车门——
车厢里,七八个蓬头垢面的老人蜷缩在角落,脸上不知抹了什么鬼东西,黑一块灰一块,破衣烂衫下露出的皮肤都脏得看不出本色。姚胖子眼底掠过一丝惊讶,暗地朝车厢里竖了竖大拇指,随即侧身对中尉扬起下巴:
“不是要查吗?门都开了,还愣着做什么!”
他双手叉腰站在车尾,那理直气壮的模样,倒让持枪的中尉迟疑了起来。
那中尉犹豫地凑近车门,刚朝里望了一眼,便惊得连退两步,脱口喊道:“这……这都是些什么人?!怎么还有条狗?”
只见车厢里一位身着白大褂、戴着大口罩的女医生连连摆手,瓮声瓮气地喝道:“离远些!都是麻风病人,见风就传染!”
“晦气!”中尉脸色骤变,慌忙一手捂住口鼻,一手挥着驱赶,“快走快走!”
姚胖子却不急不慌,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包骆驼牌香烟,慢悠悠地抽出一支递过去:“长官,抽一根压压惊?”
“他娘的,离我远点!”中尉像避蛇蝎般连连后退,几乎跳着脚喊道,“赶紧把车开走!快!”
姚胖子摘下口罩,撇撇嘴,把烟叼在自己嘴上,咕哝着:“不识货……这可是正宗的美国货。”他利落地甩上车门,钻进驾驶室低声催促:“快,开车!”
发动机应声轰鸣,白色救护车卷起一阵尘土,迅速驶离了哨卡。
车子平稳地驶离哨卡,司机小李忍不住赞叹:姚副处,您可真行!刚才那架势,倒像是您在查他们的岗。
姚胖子吐了个烟圈,得意地晃了晃脑袋:学着点,这就叫反客为主。
他转身推开连接车厢的透气窗,朝后问道:各位先生刚才是怎么弄的?我开门时都吓了一跳。
孙卿摘下口罩,眼角弯弯:多亏陈教授有先见之明,上车前特意备了袋煤灰。
姚胖子立即来了精神,伯父还有这等妙招?
陈教授不无得意地整了整破旧的衣领:老夫平日最爱裘盛戎先生的《铡美案》。你们想,裘先生勾上花脸,谁能认出他本来面目?他习惯性地顿了顿,环视众人,这演戏啊,就得演全套才够味!
一席话引得满车欢笑。不多时,这群“乞丐们”便从京剧脸谱聊到戏曲流变,又争起昆曲与梆子的雅俗之辨,车厢里顿时变成了学术沙龙。
姚胖子讪讪地关上通气窗,朝孙卿撇了撇嘴。孙卿无奈地耸耸肩,示意他不必打扰老先生们的雅兴。
望着窗外飞逝的田埂,姚胖子轻轻摇头——这群老头倒真是随遇而安,这般险境中还能自得其乐。不过这样也好,漫漫征途上有这般兴致,总比提心吊胆强得多。
半个时辰后,路边闪过一块斑驳的木牌——“前方·浏河镇”。姚胖子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略松了松,他瞥了眼怀表,时针已指向正午。
“姚副处,前面又有哨卡!”小李压低嗓音,握着方向盘的手不由得紧了紧。
姚胖子眯起那双小圆眼朝前望去。只见百米开外,粗重的圆木路障横亘道路,六七名荷枪实弹的国军士兵正在严密盘查过往车辆行人,刺刀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泛着冷光。
“吱呀”一声,车子被迫停下。一个肩章缀着一道杠的班长大步走到驾驶座旁,枪托“咚”地敲在车门上:“停车熄火!接受检查!”
姚胖子推开车门,不慌不忙地绕过车头。他斜眼打量着那个气势汹汹的士兵班长,慢悠悠地掏出证件,却在递出的瞬间收了回来,先俯身仔细查看刚才被枪托砸过的车门。
“小兄弟,手下留情。”他指着那道浅浅的凹痕,语气里带着责备,“这可是美利坚的红十字会车辆,砸坏了你我都担待不起。”
那班长显然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新兵,非但不惧,反而嗤笑一声:“少来这套!什么美利坚不美利坚的,在这儿就得按规矩来!”
说着劈手夺过姚胖子手中的证件,粗鲁地翻看起来,眼神却不由自主地被证件上醒目的星条旗徽记吸引,翻页的动作不自觉地慢了下来。
班长将证件递还给姚胖子,语气虽缓和几分,态度却依然强硬:调头回去。上峰有令,上海来的车辆人员一律不得放行。
我草!姚胖子小圆眼一瞪,声音陡然拔高,那这通行证还有个屁用!你们哪个上峰的命令?简直神经病!
嘴巴放干净点!班长被他这一呛,火气地窜上来,双手将挎在胸前的卡宾枪猛地握紧,立即调头!再啰嗦按强行冲关论处!
他身后几名士兵见状,齐刷刷地将手中枪械端起,冰冷的枪口在冬日寒风中泛着幽光。空气瞬间凝固,只听见寒风吹过枯枝的呼啸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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