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晚昭盯着纸人影子里那道细缝,指节在桌沿扣出青白。
归墟钟的余音还缠在窗棂上,她能听见自己心跳撞着肋骨——老祖宗的残影说“钥匙插进影里”,画皮匠人皮内侧的“影司·契奴”烙痕还在眼前晃,还有二老爷说“你娘到死都不知道”时那阴恻恻的笑。
她突然扯下腕间银铃,对着月光晃了三下。
窗纸“唰”地掀起一角,引魂童的纸人“吱呀”立起,眉眼处的墨痕渐渐晕开,露出个穿青衫的小少年。
他怀里抱着个红漆木盒,盒盖掀开条缝,几缕淡白的魂烟飘出来,裹着股极淡的沉水香——是他亡母的魂,每日都要伴在身侧的。
“姐姐要开影隙阵?”引魂童声音清凌凌的,手指抚过木盒,魂烟又缩了回去,“需三盏文魄灯,我带了。”他蹲下来,从怀里摸出三盏巴掌大的青铜灯,灯身刻着勾魂引的纹路,“但影井里的符咒是心渊咒变体,得用活魂镇阵脚。”
林晚昭解下腰间玉佩,那是母亲临终塞给她的,玉质凉得刺骨:“用我的血。”
引魂童摇头,发顶的小揪揪跟着晃:“不是血,是魂。”他掀起衫角,露出腰间挂着的铜铃,“我以三魂引阵,姐姐以守言者血启钥,能撕开影界半柱香。”说到“守言者”时,他眼尾微挑,像知道什么秘密。
林晚昭喉间发紧。
母亲曾说“守言者”是听魂一脉的古称,能与影魂对话,替亡者守诺。
她捏紧影钥,钥身的纹路硌得掌心生疼:“半柱香够了。”
引魂童开始布阵。
他先把三盏文魄灯摆成三角,灯芯蘸了雄黄酒,火苗腾地蹿起三寸高。
接着从木盒里抓出把碎魂砂,撒在灯与灯之间的地上,碎砂遇火便发出“噼啪”轻响,像极了人临终前的叹息。
最后他退到阵眼,双手掐诀,铜铃在腰间叮铃作响——那是在召自己的三魂:天魂、地魂、人魂。
林晚昭看着他的影子渐渐变淡,像要融到地上去。
月光从窗缝漏进来,照在她手腕的银铃上,铃身映出引魂童的脸,此刻已白得近乎透明。
她咬了咬牙,咬破指尖,血珠滴在影钥的凹槽里。
“我以守言者之血,启影渊之门。”她对着井口方向低语。
影钥突然发烫,烫得她几乎握不住。
窗外的月光“唰”地暗了一瞬,等再亮起来时,案头的纸人影子里那道细缝已变成尺许宽的黑门,门后传来潮湿的腥气——是影井里黑血的味道。
林晚昭攥紧影钥冲进院子。
影井在西跨院的老槐树下,白天用块青石板盖着,此刻石板已经被她挪开,井口黑黢黢的,像只倒扣的棺材。
她站在井边,能听见井底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,“哗啦哗啦”,像有人在慢慢爬上来。
“姐姐!”引魂童的声音从身后飘来。
她回头,见他站在院门口,整个人只剩个模糊的轮廓,“阵成了,快进!”
林晚昭深吸一口气,纵身跳进井口。
下坠的风灌进耳朵,她听见无数声音在喊:“救命”“别走”“疼”……是影井里那些被喂影的冤魂。
四壁突然泛起幽蓝的光,影影绰绰的画面浮出来——老祖宗穿着青衫,正握着把剑要砍向一面青铜镜,镜中映出个戴面具的人,面具上的纹路和影钥上的一模一样;接着画面一转,王氏扶着二老爷的胳膊,嘴角勾着笑:“用假身代真,谁能看出?”二老爷红着眼眶,手在发抖:“只要家族安稳……”
“骗子!”林晚昭骂出声。
她的裙角被什么东西拽住,低头看,是条黑色的锁链,链身缠着无数张人脸,正用指甲往她肉里抠。
她挥起影钥砍过去,锁链“嗷”地惨叫一声,松开了手。
深渊尽头终于到了。
林晚昭撞在一面黑墙上,墙里伸出七根锁链,每根锁链上都缠着符咒,符咒上的字她认识——是心渊咒,能锁魂的咒。
锁链中央悬着具枯瘦的肉身,皮肤皱得像老树皮,手腕上有道剑伤,和老祖宗年轻时比武留下的伤痕分毫不差。
“老祖宗……”林晚昭喉咙发紧。
她伸手去碰那具肉身,指尖刚触到皮肤,就见旁边浮着个光茧,茧里困着团白影,是老祖宗的影魂!
他闭着眼,眉头皱得死紧,像在做噩梦。
“叩叩叩。”
身后传来拍地声。
林晚昭转身,见哑僧不知何时跪在地上,枯瘦的手指沾着血,在地上画了个“愿”字。
他的舌头早被割了,只能用这种方式说话。
林晚昭想起二老爷说“把这老东西也拖去喂影”,突然明白——哑僧守了井三十年,不是因为怕,是因为要等一个能救老祖宗的人。
她摸出玉簪,狠狠刺进掌心。
鲜血滴在光茧上,“滋啦”一声,光茧裂开道缝。
老祖宗的影魂猛然睁眼,声音像碎瓷片:“双生契……非以子为质……而是听魂者自愿承契,以魂镇影……你母知晓……故被忌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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