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月的风裹挟着槐花香漫过教学楼前的台阶,柳晴雯抱着厚厚一摞模拟卷穿过走廊时,夕阳正斜斜地映在高三(5)班斑驳的木门上。学校里除了高中部,其他班级里空了大半——国防班的李建庚早换上军装去了西北,中专班的王艳影上个月就去工厂实习,很多熟悉却不认识的面孔也悄无声息地消失了。
粉笔灰在光束里浮沉,黑板上“距高考30天”的猩红数字被值日生擦得有些模糊。柳晴雯盯着自己课桌上用小刀刻的“三(9)班留念”,指腹摩挲过那道歪扭的划痕。三年前拍毕业照时她也是这般恍惚,如今历史像被复写的纸,连离别的气味都一模一样。同学们都陆续走出教室,去操场集合拍毕业照,柳晴雯却很不情愿挪动自己的脚步,自己机械般随着人群移动。
柳晴雯走出教室时,走廊上已经没什么人了。阳光斜斜地切进楼道,尘埃在光柱里缓慢浮动,像是被按下了减速键。她走得很慢,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记忆的弦上,稍一用力,就会拨响一段往事。
三年前,她第一次走进顺从县综合高中时,满心都是不甘——中考失利,没能去成县重点,只能窝在这所普通高中里。那时的校园在她眼里灰扑扑的:掉漆的栏杆、斑驳的墙壁、操场上永远扫不干净的落叶。她甚至讨厌这里的气味——食堂飘来的廉价油味、厕所消毒水混着潮湿的霉味、男生打完球后的汗酸味……她总觉得,自己不该属于这里。
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,这一切竟变得熟悉而亲切。
她伸手抚过走廊的墙壁,指尖触到那些凹凸不平的刻痕——那是历届学生偷偷留下的字迹,有名字,有誓言,有幼稚的涂鸦。她甚至找到了自己高一时刻下的一个小小的“柳”字,当时被同桌嘲笑“幼稚”,可现在再看,却莫名觉得珍贵。
操场上传来嘈杂的笑声,毕业照的集合时间快到了。她停下脚步,透过走廊的窗户望向外面——那里曾经是她最讨厌的地方,因为每周一都要站在烈日下听校长冗长的讲话。可如今,她竟有些舍不得那片被晒得发烫的水泥地,舍不得那根总是歪斜的旗杆,舍不得那个每次升旗都会卡住的破旧音响……
就像她曾经那么讨厌陈武桢一样。
那个聒噪的、总是吊儿郎当的男生,初三复读来到柳晴雯所在的班级,没多久就和她的好姐妹岳群芳吵了一架——柳晴雯帮着好姐妹讨说法,陈武桢嘲笑她“书呆子”,她反唇相讥陈武桢“不学无术”。可后来,他们竟然成了前后桌,陈武桢会在她解不出数学题时贱兮兮地凑过来“指点”,柳晴雯则在陈武桢英语听写不及格时板着脸给他补课。再后来,他去市区的一所高中了,他们开始写信,从最初的客套,到后来的无话不谈……
可是,高考临近,她主动减少了回信的频率。他的信里依旧写满自己遇到的趣事,可她回信的间隔越来越长,字迹也越来越克制。不是不想写,而是不敢写——高考在即,柳晴雯怕自己分心,怕陈武桢分心,怕那些刚刚萌芽的情愫,会毁掉彼此的未来。
“柳晴雯!快点!就等你了!”小五在操场边跳着脚喊她。
她深吸一口气,迈步向前。
原来长大就是这样的感觉——
明明舍不得,却要装作洒脱;
明明想靠近,却要逼自己疏远;
明明还想再做一会儿孩子,却不得不提前学会成年人的克制。
柳晴雯走向操场,走向那张即将定格青春的毕业照,走向那个不得不做出的选择。
操场上,摄影师在三脚架后挥手时,柳晴雯正把校服领子翻得一丝不苟。她站在第二排最右侧,身后是光秃秃的旗杆,前排女生发梢的茉莉洗发水味道混着塑胶跑道被晒化的焦味。“看这里!三、二——”快门声响起刹那,她瞥见小五冲镜头比剪刀手,而隔壁班几个男生偷偷抹了眼角。
毕业照拍完后,阳光依旧明晃晃地悬在头顶,仿佛时间被刻意拉长。班主任挥了挥手,说:“今天下午没课了,你们自己安排吧。”语气轻松,却又带着点意味深长。
小五一把搂住柳晴雯的肩膀,笑嘻嘻地说:“走!咱们宿舍去影社拍合照!以后天南海北的,想凑齐都难了!”
柳晴雯还没反应过来,就被几个女生连拉带拽地往校门口走。她其实有点犹豫,心里想着要不要回教室再看会儿书,可看着姐妹们兴奋的样子,又舍不得拒绝。
去影社的路上,天空中的风裹着热浪,吹得路边的梧桐叶沙沙作响。几个女生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待会儿要拍什么风格的照片。
“我要穿那条白裙子!就是上次我妈给我买的那条,一直没机会穿!”小五蹦蹦跳跳地说。
“得了吧,你那裙子太淑女了,不适合你!”阿丽笑着推她一把,“我觉得咱们应该拍点活泼的,比如那种……‘姐妹情深’风格的,搂着肩膀,笑得特别灿烂那种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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