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时的更鼓声,又远又闷,像巨大的心跳,在长安城大得没边的皇城里慢慢荡开。宫里头,白天那些吵闹和算计好像都被这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吸走了、沉下去了,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安静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、让人心头发紧的压迫感。
翰林院深处,藏书阁。
比起外面宫道上空荡荡的,这儿显得更深更幽暗。一排排顶天立地的紫檀木书架,像一排排沉默的巨人,森然排着队,投下大块大块、好像能把光线都吞掉的阴影。空气里有股复杂的味儿——旧宣纸的微酸、好墨锭的淡香,还有那些积了不知道多少年、专属于老书的灰尘气。偶尔有夜风从没关严实的雕花窗户缝里钻进来,吹得挂着的宫灯轻轻晃悠,那昏黄跳动的光,就在这书山和阴影组成的迷宫里费劲巴拉地亮着,显得更神秘了。
李白手里端着一盏样子挺古旧的青瓷油灯,一个人走在书架之间。灯火挺稳,照亮他安静又专注的侧脸。他穿着青衫,走路没声儿,在这帝国知识的汪洋大海里,像条悄悄游动的鱼。
“翰林待诏”这个身份,像把钥匙,给他打开了这扇通向帝国记忆核心的大门。今晚轮到他值班,正是他名正言顺找秘密的好机会。
他的目标很明确,也很危险——所有可能跟“蓬莱”、“太阴阁”,或者阿依娜说的那种“非生非死”的古怪状态有关的记载。
《山海经》、《十洲记》、《神异经》、《拾遗记》……他修长的手指,带着点近乎虔诚的感觉,划过那些或冰凉或温润的旧书脊。「太虚剑心」在他脑子里像轮明月似的悬着,又清又亮,把他精神的力量高度集中、提纯。这让他眼光像电一样快,脑子像梳子一样细,能比一般人快得多地看书、记东西、分析,还能抓住字里行间可能藏着的一点儿线索。
“……蓬莱山在海中,周围五万里,上有九老仙都,金玉琉璃为宫阙……”
“……始皇东游,登芝罘,刻石,既已,齐人徐市等上书,言海中有三神山,名曰蓬莱、方丈、瀛洲,仙人居之。请得斋戒,与童男女求之。于是遣徐市发童男女数千人,入海求仙人……”
“……东海之极,有墟名归墟,百川注之而不盈,中有五山,岱舆、员峤、方壶、瀛洲、蓬莱,其台观皆金玉,禽兽皆纯缟……”
关于“蓬莱”的记载,大多写得特别美又特别虚,充满了对长生不老、海外仙山的向往,跟历史上徐福带着大船队出海找仙药的事儿隐隐约约能对上。李白注意到,几乎所有提到“蓬莱”的书,都免不了跟“不死药”、“仙人”扯上关系。这和他知道的太阴阁主追求的“置换时空”、“复活某人”那近乎逆天的目标,慢慢连成了一条模糊却让人不安的线。
“不死……复活……时空……”他轻轻合上手里的《史记·封禅书》,几乎听不见地低语了一声。灯火下,他眉头微微皱起,眼里闪过一丝凝重。太阴阁主的野心,恐怕远不止抢这一朝一代的权力那么简单,背后很可能藏着对生命最终秘密、对打破自然规律那种走火入魔般的痴迷和疯狂追求。而“蓬莱”,在他们眼里,也许就是实现这疯狂目标的“钥匙”或者“最终之地”。
他把目光转向那些记录奇闻怪事、秘密教派传承,甚至禁忌巫术的杂书野史。希望能找到关于维持“非生非死”状态的邪门法子,或者类似阿依娜用「山鬼之力」感觉到的“污秽”气息的描述。书架上,《酉阳杂俎》、《博物志》、《异苑》……一堆真假难辨的怪谈,组成了一片信息的迷雾。
时间在书页轻微又不停的翻动声中悄悄溜走。窗外,高大宫墙的影子在朦胧月光下像趴着的巨兽脊背,森森然好像要扑人。
就在他精神高度集中,想从一段关于前朝某位贵妃用邪术保持容颜不老的荒唐记载里,扒拉出可能有用的信息时,一股极其微弱、但带着一丝绝对不自然的阴冷能量波动,像颗小冰粒掉进了古井里,在他靠着「太虚剑心」维持的、超级敏锐的感知里,荡开了一圈细小却清晰的波纹。
不是手上旧书卷的气味,也不是窗外夜风的自然流动。
这波动……是从这藏书阁里面来的!
李白的心猛地一紧,全身肌肉瞬间绷住,又强迫自己赶紧放松下来。他不露声色地把书放回原位,青瓷油灯的光随着他转身的动作,在书架间投下晃动的影子。
他收起了所有外放的气息,连呼吸都放轻了,把「太虚剑心」的感知力催到眼下环境能承受的极限。精神触须像无形的蛛网,小心地向那波动传来的方向探过去。
感应断断续续,像风里的残烛,却带着明确的指向。它引着李白,绕过几排放着正经经史子集、相对亮堂点的书架,走向藏书阁一个比较偏、光线更暗的角落。这里堆的多是些地方志、等着修的残卷,还有一些内容乱七八糟、不受重视的杂书,空气里的灰尘味儿明显重多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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