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院的血腥味还没散尽,后院那几畦刚冒头的青菜叶子,倒是在晨光里绿得格外精神。几只芦花鸡大概是受了惊吓,没像往常那样悠闲踱步,而是挤在鸡棚角落里,“咕咕咕”地叫得有些急躁。
王大柱蹲在鸡棚边上,手里捏着半块硬邦邦的杂粮饼子,掰碎了往地上撒。鸡群犹豫了一下,终究抵不过食物的诱惑,小心翼翼地凑过来啄食。看着它们那点警惕又贪婪的小模样,王大柱扯了扯嘴角,心说你们倒好,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——比如王大柱这位顶着“傻儿子”名头、被迫成了高个子的倒霉蛋。
“种田?亩产几何?”大太太周婉娘那平平板板、算盘珠子似的追问,又在脑子里蹦出来。
“开胭脂铺子?体面?”二太太柳莺儿那甜得发腻、金光闪闪的提议紧随其后。
“扎稳马步!”三太太林红缨冷冰冰、带着柳条破空声的警告压轴登场。
王大柱揉了揉太阳穴,把最后一点饼子渣全撒了出去。创业?在这八位心思各异、背景复杂的姨太太眼皮子底下搞事业?这难度,不亚于让这群芦花鸡立刻下出金蛋来。还是后院这方寸之地清净,至少眼前这群鸡,目标明确——有食儿吃就行。
目光落到墙角那堆东西上。几根长短不一的竹竿,几股粗糙的麻绳,还有一块昨天从废弃柴堆里扒拉出来的、边缘还算平整的厚木板。这是王大柱鼓捣了几天、用来模拟织布机结构的“模型”。
这时代的织布,效率低得令人发指。前几天溜去家里染坊“视察”,亲眼见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织工,佝偻着腰,整个人几乎趴在老式腰机上,双手费力地投梭、打纬,织机“哐当哐当”响半天,布匹才往前挪那么可怜的一小指宽。汗珠子顺着老人沟壑纵横的脸往下淌,砸在尘土里。那场景,看得人心里发堵。
前世好歹是个工科狗,杠杆、滑轮这些基础原理还没就饭吃了。王大柱琢磨着,能不能在这老腰机上动点手脚?比如,把那根需要人力死命往下压、才能提起经线的沉重“综框”,改成用杠杆加滑轮组来操控?省点力气也是好的。
王大柱拿起一根长竹竿,比划着悬臂的长度,又用麻绳试着在木板上固定出几个支点。想法是美好的,手却是笨拙的。麻绳打结总打不牢,竹竿摆弄起来也晃悠,模拟的“综框”提起来歪歪扭扭,毫无省力的迹象,反而显得更加累赘。折腾得额角冒汗,进展约等于无。
“啧!”王大柱烦躁地丢掉竹竿,抹了把汗。纸上谈兵容易,真动手才知道千难万难。这要是有根钉子,有个滑轮……念头刚转到这儿,身后不远处堆放杂物的柴房里,突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、木头摩擦的“吱呀”声。
不是风。风刮柴门不是这动静。
王大柱动作一滞,浑身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。土匪才刚被打跑几天?难道还有漏网之鱼摸到后院来了?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。王大柱屏住呼吸,慢慢、慢慢地转过身,目光死死盯住那扇半掩着的、黑洞洞的柴房门。
里面光线很暗,只能勉强看清堆叠的柴禾轮廓。但就在靠近门口那一堆柴禾后面,似乎……有个黑影,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!像是什么东西在极力缩紧身体!
真有贼!
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心脏。王大柱下意识地想喊,嗓子眼却像被堵住,发不出半点声音。抄家伙?身边只有那堆不中用的竹竿!跑?腿肚子有点转筋!
就在这僵持的、令人窒息的几秒钟里,那黑影似乎也察觉到了王大柱的注视,猛地又往里缩了缩,动作间带倒了几根靠在墙边的细柴火棍,“哗啦”一声轻响。
这声响如同一个信号,猛地刺破了王大柱的恐惧。妈的!拼了!总不能被个躲柴房的贼吓死!王大柱猛地弯腰,抄起脚边那根最粗最沉、原本打算做织机支架的硬木棍!入手沉重,粗糙的木刺扎着手心,却带来一丝奇异的、支撑性的力量感。
王大柱双手紧握木棍,摆了个极其业余的、类似打棒球的姿势,弓着腰,一步一步,极其缓慢而警惕地朝着那扇半开的柴房门挪过去。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,生怕惊动了里面那个未知的危险。心脏在胸腔里擂鼓,震得耳膜嗡嗡作响。脑子里飞速闪过各种可能:是受伤躲藏的土匪?还是趁乱摸进来偷东西的地痞?他手里有刀吗?
距离柴房门还有两步远时,王大柱停了下来,深吸一口气,猛地用木棍顶端狠狠一捅那虚掩的破门板!
“哐当!”
门板撞在里面的柴堆上,发出一声闷响,灰尘簌簌落下。
“谁?!滚出来!”王大柱扯着嗓子吼了一声,声音因为紧张而劈了叉,带着明显的颤抖,色厉内荏。
柴堆后面那个蜷缩的黑影剧烈地抖动了一下,却没出来,反而把自己缩得更紧,像一只受惊过度、把头埋进沙子的鸵鸟。隐隐约约,似乎还有极力压抑的、细微的抽泣声传出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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