韩立在这个敏感时刻突然返回京城并深夜到访，让王大柱心中警铃大作。他迅速与周婉娘、苏静蓉交换了一个眼神。
“请韩先生到前厅稍候，我即刻便到。”王大柱沉声吩咐，随即对苏静蓉低语，“静蓉，你暗中戒备，以防万一。”又对周婉娘道，“婉娘，你去稳住内院，莫要让妹妹们担心。”
周婉娘与苏静蓉点头，各自行动。王大柱整理了一下衣袍，深吸一口气，压下心中的波澜，这才迈步走向前厅。
前厅内，韩立依旧是一身风尘仆仆的青灰布袍，但眉宇间比离去时多了几分难以掩饰的疲惫与……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灼。他并未坐下，而是负手站在厅中，望着墙上一幅山水画，听到脚步声，这才转过身来。
“王东家，深夜打扰，还望海涵。”韩立拱手，礼节周全，但眼神锐利如鹰，紧紧锁定在王大柱脸上。
“韩先生客气了，请坐。”王大柱还礼，示意丫鬟上茶，自己则在主位坐下，神色平静无波，“韩先生此次北归，一路辛苦。不知此时来访，所为何事？”
韩立没有碰那杯茶，目光直视王大柱，开门见山：“王东家，明人面前不说暗话。韩某此次返回，是专程为那五百匹帆布而来。”
王大柱心中咯噔一下，面上却不动声色：“哦？货物不是已由贵属胡管事验收提走了吗？莫非是途中出了什么差池？或是货物有何不妥？”他刻意将话题引向运输或常规质量问题。
韩立嘴角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：“差池倒是没有，胡管事验货也很满意。只是……我家主人对这批货寄予厚望，关乎重大，容不得半点闪失。故而韩某临行前，主人特意交代，需得韩某亲自再见王东家一面，确认一些细节。”
“细节？韩先生但问无妨，王某知无不言。”王大柱心中警惕到了极点，对方果然起了疑心！只是不知怀疑到了何种程度。
韩立身体微微前倾，声音压低了几分，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：“王东家，你我都是聪明人。这帆布，用于北地苦寒，风吹日晒，雨雪交加乃是常事。我家主人想知道，王东家对此批货的耐用程度，尤其是在……持续潮湿与反复冻融之下的表现，有几分把握？”
持续潮湿？反复冻融？这几乎是在点明帆布可能使用的严酷环境，也正是秋菊动过手脚的关键之处！王大柱后背瞬间沁出一层细汗，但越是如此，他越是强迫自己冷静。对方是在试探！若自己此刻露出一丝慌乱，便是不打自招。
他脸上适当地露出一丝疑惑，随即转为自信的笑容：“韩先生放心，这批帆布，乃王某工坊倾力之作，选料、织造、浆洗，每一道工序都精益求精。其防水耐寒之能，经过反复测试，远超寻常。只要不是人为故意损毁，应对北地气候，绝无问题！王某可在此立下字据，若因布料本身质量问题导致损坏，分文不取，照价赔偿！”他这话说得斩钉截铁，将自己摆在了一个诚信商人、对产品质量极度自信的位置上。
韩立紧紧盯着王大柱的眼睛，似乎想从其中找出一丝伪饰。然而，王大柱目光清澈，语气坚定，除了商人的自信与对自身产品的骄傲，看不出任何心虚。
厅内陷入短暂的沉默，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。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。
片刻后，韩立忽然哈哈一笑，身体向后靠回椅背，那股迫人的压力骤然消散：“王东家果然快人快语，有魄力！既然王东家如此有信心，那韩某便放心了。看来，是我家主人多虑了。”
王大柱心中稍稍一松，但并未完全放下戒备，也跟着笑道：“贵主人谨慎，乃是应当。毕竟涉及重大，小心无大错。”
“正是此理。”韩立点头，端起那杯一直未动的茶，轻轻呷了一口，语气变得缓和了许多，“不瞒王东家，北地今岁气候确实异常，开春后诸多事务恐有波折。主人也是忧心忡忡，故而才对这批关乎‘营建’的物资格外上心。”
他又提到了“营建”！王大柱心知这是对方再次的试探与暗示，他顺着话头，露出恰到好处的关切：“北地苦寒，民生多艰。贵主人心系‘营建’，乃是有大担当。只望这批帆布，能助贵主人一臂之力，顺利度过难关。”
韩立深深看了王大柱一眼，放下茶盏，站起身：“有王东家此言，韩某便彻底安心了。夜色已深，不便再多打扰，韩某告辞。”
“韩先生慢走。”王大柱起身相送。
送至府门，看着韩立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，王大柱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，眉头紧紧皱起。韩立今夜前来，绝非只是为了确认什么“细节”，更像是一次最后的警告和施压！他几乎可以肯定，对方对帆布可能存在的问题已经有所察觉，或者至少是产生了强烈的怀疑。只是苦于没有证据，加之王大柱方才应对得当，才暂时按捺了下去。
“他起疑了。”苏静蓉如同幽灵般出现在王大柱身侧，声音冰冷。
“嗯。”王大柱点头，面色凝重，“而且，他背后的‘主人’很着急。开春在即，他们的计划恐怕已经到了关键阶段，不容有失。我们……时间不多了。”
回到书房，周婉娘已在等候，见二人神色，便知情况不妙。
“我们必须加快动作。”王大柱沉声道，“韩立此番回来，意味着北地那边可能已经等不及了。一旦他们发现帆布问题，或者即便未发现，但其计划受挫，必然会疯狂报复。我们必须在他们动手之前，拿到足以自保，甚至反击的铁证！”
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桌案上那份关于工部核查军器库的零星信息。或许，这真的是目前唯一，也是最快的突破口了。他需要一场“意外”，一场能引爆四海货栈这个火药桶的“意外”。而这场意外的导火索，必须尽快点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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