到了威海，覃允鹤没耽误时间，立刻带着团队在招待所开了短会，把“收回五百万货款”的目标拆分成具体任务：老张和小王负责烟台方向，重点对接几家合作多年的老客户，靠熟关系推进回款；小李和小陈盯着威海本地的欠款企业，避免对方再找借口拖延；他则带着司机老周，沿威海往青岛方向走，专门攻克那几笔最难收的“硬骨头”货款。
没想到这次催收格外顺利。在威海一家建材公司，老板是覃允鹤的老熟人，一见面就笑着说：“允鹤，你不来我也准备下周打款了，最近刚回笼了一笔资金。”说着就喊来财务，当场开了五十万元的汇票；到了青岛一家热电厂，对方一开始还推脱“资金紧张”，覃允鹤拿出之前帮他们协调火车车皮的记录，语气诚恳：“去年冬天你们缺煤，是我连夜联系铁路局加的车皮，才没耽误你们供暖，这笔款，你们总该优先结吧？”对方老板被说得不好意思，当天就安排财务付了八十万。短短四天时间，他们就回收了三百万元货款，汇票加现金装了满满一公文包。
“收获满满啊！”往回走的路上，覃允鹤坐在副驾驶座上，手指反复摩挲着鼓囊囊的公文包，心里盘算着：回去把汇票存到总公司财务，总经理肯定高兴，说不定还会请他喝顿酒。他甚至在心里悄悄演练起感谢词——一开始想的“感谢领导栽培”，觉得太俗套；后来想的“多亏了运销公司团队努力”，又觉得太官方，翻来覆去竟没选出一句满意的。
车快到北服公司时，他突然想起老科长当年用过的一句谢辞——那是他刚参加工作时，第一次跟老科长出差，在客户的招待宴上，老科长说话慢，还爱“大喘气”。那天老科长举着酒杯，先慢悠悠说了句“感谢！”，满桌人都伸直脖子等下文，他却“咕咚”一口把酒喝了，放下空杯才补了句“盛情……款待。”一句话拆成两句说，当场把所有人都逗乐了。“就用这个！”覃允鹤越想越觉得好笑，忍不住“噗嗤”笑出了声。
司机老周被他笑得莫名其妙，一边握着方向盘，一边问：“科长，您笑啥呢？是不是收了货款太高兴了？”
覃允鹤想把老科长的故事讲给老周听，可刚开口说“当年老科长……”，就又忍不住笑，断断续续讲了一路，也没把故事说完整。老周听得一头雾水，小声嘟囔着“科长今天咋这么无聊”，覃允鹤却不管，想到老科长的模样，想到总经理可能有的反应，就笑得停不下来——他光顾着乐，压根没往“乐极生悲”上想。
汽车到了运销公司门口，老周问：“科长，先回家还是去单位？”
“老规矩，先去运销公司。”覃允鹤推开车门，拎着公文包下了车——这是他多年的习惯，出差回来不管多晚，都要先回运销公司把工作交接好再回家，公司车队的司机都知道。他挥挥手让老周把车开回车队，自己则拎着公文包，慢悠悠走进了运销公司的院子。
刚进院门，就见会计刘姐从办公室探出头来，一看见他，就朝着办公室方向大声喊：“覃经理回来了！”
覃允鹤愣了愣——刘姐平时说话总是细声细气的，今天怎么突然大声喊了？他笑着朝刘姐点头，可抬头看向运销公司办公室时，心里突然“咯噔”一下：办公室的人竟然齐刷刷都出来了，站在台阶上，脸上挂着笑，可那笑容看着有点勉强，甚至透着点苦涩；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他，像是在迎接什么重要人物，又像是在看什么“热闹”。
他下意识地把目光转向站台货场，没想到连装车的工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，站在高处往下望。“今天这是咋了？”覃允鹤心里犯嘀咕，脚步也慢了下来。
快走到台阶前时，老徐突然快步走过来，一把抓住他的胳膊，手指攥得很紧，还特意往他耳边凑了凑，压低声音说：“快，到我办公室来，有急事跟你说！运销公司换领导了！新经理已经在你办公室了……”
“换领导？”覃允鹤先是一愣，随即反应过来，他抬手整理了一下衣领，指尖碰到磨得发亮的衣领角，突然想起老科长当年教他的话：“受委屈的时候，先把自己整利索了，气势不能输——咱们靠本事吃饭，不怕谁。”那年他刚丢了一笔小订单，躲在运销公司办公室闷头抽烟，老科长就是这么拍着他肩膀说的。他定了定神，把公文包递给老徐：“我先去见见新领导，回头再跟你细聊。”说完，便转身朝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——走廊里很静，他的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晰，心里的那点喜悦，早就被突如其来的消息冲得没影了。
刚推开办公室的门，一个陌生男人就迎了上来，伸手握住他的手，笑容满面地说：“你就是覃经理吧？我是新来的运销公司经理，叫我老王就行，今后咱们可就是搭档了！”
话音刚落，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“叮铃铃”响了。老王接起电话，听了两句，就把话筒递给覃允鹤：“找你的，党委办公室打来的。”
覃允鹤接过电话，刚“喂”了一声，就听电话里说：“覃允鹤，马上到党委办公室来一趟。”
他心里早就有了数，干脆利落地回答：“我都知道了，我服从安排。现在让我担任运销公司副经理，我没意见。不过我得先去财务把汇票存上，其他事情，等我回来再详细说。请组织放心，我没有情绪。”说完，不等对方回应，就挂断了电话。
他转过身，对着老王笑了笑：“王经理，我先去财务存汇票，今天咱们就先不聊运销公司的工作了。晚上我约个朋友，咱们一起吃顿便饭——算是我为你接风，也为我自己洗尘，一举两得，你看咋样？”说完，他不等老王回答，就拎着公文包走出了办公室，笑声在走廊里传荡着，可只有他自己知道，那笑声里藏着多少苦涩——手里的汇票还带着温度，可他在运销公司的职位，却从经理变成了副经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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