命令如山。随着陈朔“社会关系隔离”与“物资渠道净化”的指令下达,整个组织如同一台沉眠的巨兽被惊醒,开始痛苦而决绝地收缩、剥离。这个过程,没有硝烟,却充斥着无声的牺牲与割舍。
沈清河的工作最为繁重和沉痛。他手中那份需要梳理的名单,不仅仅是一个个名字和代号,其背后是经年累月建立起来的信任、人情和赖以生存的掩护网。他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内,判断出哪些关系风险较高必须立刻切断,哪些可以转入更深度的静默,哪些或许还能在严格限制下有限度地使用。
一位在租界工部局担任中级文员的先生,曾多次凭借身份便利,为组织提供过关键的城市规划和巡捕房动向。他出于爱国热忱,冒着巨大风险。如今,沈清河只能通过一条绝密的单线,向他发出“风向有变,暂勿联络,善自珍重”的讯息。这条线一旦切断,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重新接上。
一家与我方有默契的印刷所,长期以承接商业广告的名义,秘密印刷进步传单和内刊。那里的人员可靠,设备齐全。但根据风险评估,它已被列入敌人可能摸排的范围。锋刃亲自带队,在一个深夜,悄无声息地将所有敏感设备、铅字模板转移,并留下了足以维持其正常商业运营的款项和一句冰冷的警告:“近期或有盘查,谨言慎行,忘掉过去。”
印刷所老板看着他们离去,眼神复杂,既有解脱,也有失落,他知道,一段特殊的关系就此画上了句号。
与此同时,物资渠道的“净化”也在紧张进行。一条通过红十字会渠道获取医疗器械的线路,因牵涉面较广,被评估为“中风险”。负责这条线的同志想方设法,在其中增加了两个新的、背景干净的中间人,使得物资的流转路径变得更加迂回和模糊。而另一条通过海员工会获取违禁元件的线路,则因近期敌人对码头管控加强,被锋刃果断叫停,宁可暂时放弃这部分资源,也不愿冒险。
这些行动在组织内部引发了不小的波澜。尽管大家理解这是必要的措施,但看着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网络被迫收缩,许多同志心中充满了憋屈和无奈。一种“阵地正在丢失”的压抑感,悄然弥漫。
陈朔感受到了这种情绪。他知道,单纯的防御和退缩会损耗士气,必须辅以积极的行动。于是,他精心策划的“烟雾”开始释放。
在他的授意下,一个早已被监控、但并未涉及核心的、位于闸北的旧书铺,开始“异常”活跃起来。店员有意无意地向一些身份复杂的顾客透露,东家最近结识了南边来的“大客商”,似乎在做一些“紧俏物资”的买卖。同时,一些经过伪造的、指向这个书铺的“交易线索”,也通过特定渠道,若隐若现地泄露出去。
这个书铺,就是陈朔为竹内准备的诱饵。它看似符合敌人正在寻找的“物资渠道”特征,足以吸引其调查力量,从而为真正核心渠道的调整和重建争取时间。
密室里,苏婉清将一份刚刚译出的电文交给陈朔,是内线传来的最新消息:“梅机关调查股近日调动部分人手,开始对闸北‘清雅阁’书铺进行外围调查。”
陈朔看完,将电文在蜡烛上点燃,看着它化为灰烬。“鱼饵被咬住了。”他淡淡地说。
苏婉清点了点头,但眉宇间忧色未减:“我们切断了不少关系,废弃了一些线路,虽然暂时安全了,但今后的行动肯定会受到很大限制。而且,这种被动的切割,终非长久之计。”
“你说得对,断尾是为了求生,而不是等死。”陈朔的目光投向窗外漆黑的夜空,“被动防御永远无法赢得战争。竹内试图把我们逼入角落,那我们就要让他看看,即使是在角落里,我们也能找到反击的路径。”
他转过身,眼中重新燃起那种苏婉清熟悉的、属于“辰砂”的锐利光芒:“我们的‘习惯伪装术’不能只用在转移和联络上。接下来,我们要考虑,如何将这种思维,应用到更主动的进攻之中。比如,为这位孜孜不倦的‘清扫者’,量身定做一场他绝对预料不到的‘欢迎仪式’。”
断尾的剧痛尚未过去,但求生的本能和反击的意志,已经在最深的黑暗中悄然萌发。收缩,有时是为了下一次更有力的出击。
【第十章完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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