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辰看着他手里的帆布包,上面印着1995年农业普查的字样,边角已经磨破。为什么?
为什么?老张笑了笑,眼角的皱纹挤成了堆,因为建冷库要给农民补贴,钱从哪儿来?市里当时正忙着给酒厂扩产,那是纳税大户,领导的重点工程。他顿了顿,声音压得更低,李主任是周市长一手提起来的,周市长那边......你懂的,大企业才是他们的基本盘,中小企业?那是锦上添花的事,有最好,没有也不碍事。
晚风从楼道的窗户灌进来,带着股凉意。林辰摸了摸口袋里的钥匙,那是青溪镇合作社的仓库钥匙,他一直没还。钥匙链上挂着个小小的竹牌,是周福贵亲手刻的,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两个字。那个老实巴交的农民,总在开会时说:做事要对得起良心,账本上的数字不能假,地里的收成不能骗。
此刻,这句话像根针,刺得他心里发疼。他想起青溪镇的账本,每一笔收入支出都用红笔标得清清楚楚,村民们围在公示栏前,眯着眼睛一个个核对着数字,阳光照在他们脸上,满是踏实的暖意。而在这里,最真实的数据被锁在抽屉里,最迫切的诉求被压在文件堆下,人人都在说官话,人人都懂言外之意,就像那串漂亮的财政增长数字,底下藏着多少被忽略的叹息。
走到楼下,林辰抬头望了望发改委的办公楼,只有少数几个窗口还亮着灯,李建国办公室的灯就是其中一盏。灯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出来,在雪地上投下道细长的光带,像道划在雪地上的伤口。他知道,那份报告的命运,从被扔进抽屉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——它会和老张的农产品报告一样,和无数个暂不考虑的建议一样,在黑暗里沉默,直到被新的文件覆盖,被时间遗忘。
可他摸了摸胸口,那里还揣着纺织厂老板娘的工资条复印件,纸张被体温焐得温热。他想起那些在车间里蒙着布的机器,想起冷库旁烂在地里的苹果,想起青溪镇合作社仓库里堆得满满的茶叶——那些都是活生生的日子,不是报表上冰冷的数字,不是可以的借口。
林辰握紧了手里的钥匙,竹牌硌着掌心,带来一阵轻微的疼。他转身往公交站走,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,一直铺到马路对面。他知道,这条路可能比在青溪镇时更难走,但他不能让那些沉默的声音,永远锁在抽屉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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