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城区的青砖墙上,新贴的拆迁方案被晨露打湿了边角,却挡不住涌动的人潮。公示栏前挤得里三层外三层,有踮着脚往最前排凑的,有举着老花镜逐字逐句念的,还有人掏出铅笔头,在手心飞快地算着自家能拿多少补偿款。每平米两千五?这数儿比上周那方案多了一半还多!穿蓝布衫的张大爷用烟袋锅敲了敲墙面,声音里的惊喜像要蹦出来,安置房在地铁口?我孙子上学可就方便了!
林科长说了,先给咱们钥匙再拆房子,不用睡马路!人群后排传来个清亮的女声,是开杂货铺的李大姐,她举着刚领到的《拆迁手册》,封面上一户一策四个字烫着金,你看你看,这里面连我家杂货铺的安置都写着呢,新小区给留了门面,头三年租金减半!
林辰站在人群外围的老槐树下,看着居民们脸上的笑容,心里像被晒过的棉被裹着,暖烘烘的。他带来的六个工作人员正忙着分发手册,有人被围在中间答疑,有人蹲在地上帮老人算补偿款,钢笔在手册的空白处写写画画。这些手册是他和同事们熬了七个通宵做出来的,三百多页的内容里,记着九百八十七户居民的家底:谁家有老人需要靠近医院,谁家孩子要上学得选学区房,谁家靠着小生意糊口需要门面——每一页都浸着咖啡渍,也藏着沉甸甸的心意。
王大爷,您别急,我给您念念您家的情况。林辰走到前排,扶着颤巍巍的王大爷往石墩上坐,翻开手册里标着红五角星的一页,您儿子在深圳打工,一年回不来两趟,我们帮您联系了安置房旁边的夕阳红养老院,双人间带阳台,每天有护工上门,您看行吗?他指着附在后面的养老院照片,这是上周拍的,院里有花园,还有下棋的亭子,跟您现在住的院子差不多。
王大爷浑浊的眼睛亮了,枯瘦的手指摸着照片里的亭台:这地方......真有这么好?他守着祖上传下的小院六十多年,最怕的就是拆迁后没人照应,此刻听见这话,眼泪顺着皱纹往下淌,林科长,您真是......比我那远在天边的儿子还贴心。
李大姐,您的杂货铺在新小区3号楼底商,林辰又翻到另一页,指着户型图,门脸宽三米二,比您现在的铺子还大两尺,门口能摆个冰柜。这是跟开发商签的补充协议,保证租金三年内不涨,物业费减半。
李大姐接过协议,手指在租金减半几个字上反复摩挲,突然抹了把脸:前阵子我还跟人说,拆了铺子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去......没想到您连这都想到了。她转身对着围观的邻居喊,大伙儿都放心吧!林科长是真心为咱们办事的!
小张,你家孩子明年上小学是吧?林辰叫住人群里的年轻夫妻,从手册里抽出张复印件,新小区对口的是市实验小学,这是教育局的批文,已经盖了章。您看,报名需要的户口本、房产证复印件清单都在这儿,到时候我们派专人陪着去办手续。
小张夫妻俩接过批文,互相看了一眼,眼里的焦虑散了大半。他们最愁的就是孩子上学的事,之前听说安置房在郊区,正急得满嘴起泡,此刻握着那张薄薄的纸,却觉得比什么都踏实。
人群渐渐散去,林辰走到巷尾的老槐树下,想歇口气,却看见个熟悉的身影——周福贵正蹲在墙根,帮一位老奶奶搬花盆。老人家的茉莉开得正盛,周福贵小心翼翼地捧着花盆,生怕碰掉一片叶子,军绿色的褂子后背洇出深色的汗渍。
周大爷,您怎么在这儿?林辰又惊又喜,快步走过去。这不是青溪镇的老支书吗?当年他在青溪镇推合作社,周福贵可是第一个带头加入的,说我信你这年轻人做事公道。
周福贵直起身,用袖子擦了擦汗,脸上的皱纹笑得像朵菊花:我闺女嫁在这巷子最里头,前阵子打电话说要拆迁,我这不放心,就来看看。他往公示栏的方向努了努嘴,这些天听街坊念叨,说新来的林科长搞了个一户一策,谁家有啥难处都写得明明白白,我就猜是你。他拍了拍林辰的肩膀,力道不轻不重,刚才看你给王大爷说养老院的事,跟当年在青溪镇帮二柱家修羊圈一个样,我就知道,你没变。
林辰的心猛地一热,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。两个字,比任何夸奖都让他动容。是啊,从青溪镇的茶山到老城区的巷子,他走了很远的路,见过形形色色的人,可心里那点想为老百姓做点实事的念头,真的没变。
正说着,巷口突然传来刺耳的刹车声。一辆黑色奔驰横在路中间,周强带着四个穿黑西装的男人闯了进来,为首的保镖二话不说,伸手就去撕公示栏上的方案。几声,崭新的纸张被撕得粉碎,飘落在青石板路上,像撒了一地的雪。
谁让你们乱贴东西的?周强叼着雪茄,鳄鱼皮鞋踩着散落的纸片,走到林辰面前,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,这方案没经过市里批准,无效!我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?
这方案是我和拆迁办、住建局、教育局联合制定的,有公章为证。林辰往后退了半步,从公文包里掏出文件袋,抽出四份盖着红章的原件,市发改委、住建局、教育局、民政局都签了字,周总要是不信,可以现在就去市政府查。红色的公章在阳光下格外醒目,像一颗颗钉在纸上的钉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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