腊月三十的夜晚,瓦窑堡飘起了细雪。兵工厂难得地没有传来机器的轰鸣,各车间都提前收了工。但在厂区中央的空地上,却燃起了几堆熊熊的篝火,火光映照着雪花,映照着一张张疲惫却洋溢着喜悦的脸庞。
这是瓦窑堡兵工厂的年夜饭。
十几张大小不一的桌子拼凑在一起,上面摆满了难得一见的“硬菜”——大盆的白菜粉条炖猪肉,金黄的玉米面窝头堆成了小山,甚至还有几坛老乡送来的、珍藏已久的土酒。空气中弥漫着肉香和粮食的香气,与烟火气交织在一起,营造出一种久违的、暖融融的年味。
林烽、苏婉、老张、王老铁、家泉次郎、牛大力、杨永军等人和全厂职工、部分家属代表围坐在一起。没有严格的座次,大家随意而坐,笑声、谈话声此起彼伏。
“来!同志们!”林烽站起身,举起一个粗陶碗,里面是清澈的土酒,“这第一碗酒,咱不敬天,不敬地,敬咱们自己!敬咱们瓦窑堡兵工厂的每一个人!敬咱们这一年,没日没夜,流血流汗,造出了一万两千件家伙,一百五十万发弹药!敬咱们,没被鬼子吓倒,没被困难压垮!干!”
“干!”
所有人都站了起来,无论会不会喝酒,都举起了手中的碗或杯子,男人们仰头豪饮,妇女和孩子则以水代酒,气氛热烈而真挚。
一碗酒下肚,气氛更加活跃起来。牛大力抹了把嘴,夹起一大块肥瘦相间的猪肉塞进嘴里,含糊不清地说:“香!真他娘的香!比鬼子的牛肉罐头香多了!俺就说过,跟着厂长干,能吃肉!”
众人都笑起来。老张揶揄他:“大力,你那是跟着厂长干吗?你那是跟着猪肉干!”
又是一阵哄堂大笑。
王老铁端着碗,感慨地看着跳跃的篝火,对身旁的老张说:“老张头,还记得咱刚来瓦窑堡那会儿不?就几间破窑洞,几台老掉牙的机器,修条枪都费劲。再看看现在……”他环顾四周忙碌而喜悦的人群,又望了望远处在夜色中轮廓隐约的厂房和仓库,“七个加工点!十五样硬家伙!俺这心里头,咋就跟这炖猪肉一样,滚烫滚烫的!”
老张深有同感,重重地点点头,花白的胡子微微颤抖:“是啊,不敢想,真不敢想。那时候,搞点铜料都得求爷爷告奶奶,现在咱们自己能炼钢炼铜,原料九成自己说了算!这就是底气啊!”
苏婉笑着接过话头:“两位老师傅说得对。咱们今年最大的成就,不仅仅是那些武器和数字,而是咱们形成了一套自己的办法,一个能运转起来的体系。从找矿、炼材料,到设计、生产、维修,再到人才培养、技术传承,咱们都有了一套土办法、巧办法。这才是咱们最宝贵的家底。”
家泉次郎也微微颔首,用他那特有的平静语调说:“体系的成熟,比单一技术的突破更为重要。它意味着可持续性,意味着抗风险能力的增强。瓦窑堡的模式,是一个奇迹。”
杨永军坐在稍远些的地方,显得有些安静。他妻子轻轻碰了碰他,低声道:“永军,大家都高兴着呢。”杨永军回过神来,看着妻子温柔的眼神和女儿依赖地靠在他身边,脸上露出了淡淡的、满足的笑容。他拿起一个窝头,递给女儿,心里想着的是那五十支及时送往前线的“铁拳”和稳定运行的火箭弹生产线。这种被需要、能贡献的感觉,对他而言,是最好的新年礼物。
林烽听着大家的议论,心中暖流涌动。他走到篝火旁,火光将他坚毅的面庞映得通红。他示意大家安静,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。
“同志们,过年了,除了猪肉和窝头,厂里还有一份心意,要送给我们几位老师傅。”他打开布包,里面是几枚用炮弹壳精心打磨、抛光制成的“奖章”,虽然简陋,但在火光下闪烁着金属特有的光泽。奖章正面刻着简单的齿轮和锤子交叉图案,背面则刻着名字和“1940 瓦窑堡功臣”的字样。
“这玩意儿,不当吃不当穿,”林烽拿起一枚,走到老张面前,郑重地为他佩戴在胸前,“但它代表着咱们全厂同志,对老师傅们这一年辛苦付出的敬意和感谢!老张,枪炮车间,你稳如泰山!”
老张看着胸前的“勋章”,嘴唇哆嗦着,想说什么,却最终只是重重地“哎”了一声,用力拍了拍林烽的胳膊,眼圈有些发红。
林烽又走到王老铁面前,为他戴上:“王老铁,锻工车间,你是咱们的‘铁脊梁’!”
王老铁嘿嘿笑着,摸着那枚还带着林烽体温的奖章,大声道:“厂长,明年俺这脊梁骨,更硬实!”
接着是负责炼钢的老周,负责化工的老吴……每一位得到勋章的老师傅都激动不已。这枚小小的弹壳勋章,比任何物质奖励都更让他们感到珍贵。
轮到牛大力时,林烽拿起最后一枚,却没有立刻给他,而是笑着问:“大力,你想要个啥名头?”
牛大力挺起胸膛,嗓门洪亮:“厂长!俺也不要啥名头!你就说,俺牛大力,是不是咱们瓦窑堡最硬的‘门栓’!鬼子想来捣乱,先得问过俺这关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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