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定义域”的边缘,并非肉眼可见的高墙,而是一片规则逐渐稀薄、物理常数开始微妙“失真”的过渡地带。在这里,空间探测器传回的数据流会偶尔出现无法用已知模型解释的毛刺,背景辐射的频谱也会呈现出理论预测之外的细微波纹。这里是人类认知疆域的尽头,是新生壁垒与古老虚空的交锋前线。
位于柯伊伯带外侧的“前哨-7”监测站,是人类设置在最远点的“眼睛”。此刻,刺耳的、并非针对物理入侵,而是针对“规则扰动”的特种警报,正以最高优先级撕破了站内惯常的寂静。
主屏幕上,原本代表稳定定义域边界的柔和蓝色光膜,正在一小片区域剧烈地波动、闪烁。无数细小的、结构精密的几何体——八面体、十二面体以及更多无法用欧几里得几何描述的复杂形态——正如同拥有生命的金属浮游生物,紧贴着边界之外游弋。它们没有试图强行突破,而是不断释放出极高频的规则探针。
这些探针无形无质,却像最精密的手术刀,反复测试着定义域屏障的“韧性”与“弹性”。它们在寻找规则的薄弱点,探测这层屏障对能量、信息乃至因果律的承载极限。
“规则冲突等级,Beta-3,持续上升中!”监测员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紧张,“局部时空曲率出现异常波动!它们……它们在尝试重新定义该区域的普朗克常数!”
陈默的全息投影出现在前哨-7的控制中心,他的面容在跃动的警报红光中显得冷硬如铁。尽管远在月球基地,他的意识通过定义域的初级神经链接,几乎实时地感知着边界传来的、令人不安的“压力感”。
“启动‘秩序锚点’。”陈默的命令简洁直接,不带丝毫犹豫。这是基于“基石”技术开发的、为数不多的主动性防御手段,并非直接攻击,而是在被扰动的区域强行“重申”人类定义域内稳定的物理规则。
前哨-7的外部,数个菱形装置同时点亮,散发出一种截然不同的、带着强烈“秩序”意味的波动。这股力量如同镇纸般压向动荡的边界,试图将那被撬动的规则扳回原位。
屏幕上,代表“基石守护者”探测单位的几何体群,在秩序锚点启动的瞬间,同步改变了运动模式。它们不再散乱探针,而是迅速集结,组合成一个临时的、更加复杂的结构,释放出更强力的规则干涉波。
无声的较量在物理法则的层面展开。监测数据显示,冲突区域的能量密度急剧攀升,虚拟模型显示那里的时空结构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,出现了细微的、如同玻璃内部裂痕般的“规则皲裂”迹象。
“锚点稳定性下降至78%!对方在适应我们的规则频率!”技术官急报。
陈默的眉头锁紧。这不仅仅是试探,更像是一种……压力测试。对方在评估这个新生定义域的“质量”。
“计算规则冲突的共振频率,准备实施定向规则‘过滤’。”陈默再次下令,声音依旧平稳,但语速略微加快,“优先保证边界结构完整,必要时可放弃冲突区域的局部规则主导权。”
就在前哨-7紧张应对“基石守护者”的规则试探时,另一份来自更遥远深空的监测报告,被标记为“观察级”优先级,悄然出现在了陈默的副屏幕上。
那是关于“归一道”的。
在定义域之外,那片吞噬了翠穹之冠、扭曲了时空的绝对黑暗,并未远离。监测站捕捉到的数据显示,那片区域的“信息熵”在以极其缓慢但确定无疑的速度增加。它没有像“基石”那样进行精确的规则探针,更像是一个庞大而迟钝的生物,在黑暗中调整着姿态,其存在的本身,就在不断向外辐射着一种令人心智混乱的低语。它徘徊在定义域的感知边缘,如同阴影中觊觎的兽群,耐心等待着什么。
内外的压力,几乎在同一时刻,悄然施加在这初生而脆弱的壁垒之上。
前哨-7的规则冲突最终在人类方主动收缩局部规则控制范围后平息。“基石守护者”的探测单位在达到某个临界点后,如同收到无声指令般瞬间解散,化作流光消失在深空,留下一个规则略显“稀薄”但结构尚算完整的边界区域。
警报解除,前哨-7的工作人员松了口气,但控制中心内弥漫的气氛却更加凝重。
陈默的投影沉默地看着恢复平静的星图,目光扫过那片刚刚经历规则摩擦的区域,又投向更远处,那片代表着“归一道”的、不断散发着异常熵增的黑暗。
第一次边界摩擦结束了,人类勉强守住了。但这仅仅是个开始。来自两个截然不同方向的威胁,已经清晰地昭示:这片用巨大牺牲换来的“定义域”,并非安全的庇护所,而是一个被推上了更大舞台的……试炼场。
他关闭了与前哨-7的链接,月球基地指挥室的寂静重新将他包围。那份关于“归一道”异常熵增的报告,在他脑海中盘旋,与林星阑最后留下的、关于“模仿”的警告,隐隐重合。
壁垒之外,群兽环伺。而壁垒之内,潜藏的暗流,似乎也即将涌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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