传递链彻底断裂的绝望感,如同冰水浇头,让宋梅生在那一刻几乎窒息。他像一头困兽,在冰冷的办公室里踱步,墙上那张哈尔滨地图上的每一条街道,此刻都像是封锁他的栅栏。直接动用王股长那条风险极高的物资线?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摁了下去。时间太紧,变数太多,王股长也绝非能承担此等重任的理想人选。一旦失败,不仅情报送不出去,还会暴露这条宝贵的物资通道,后果不堪设想。
难道真的山穷水尽了?就在他心焦如焚,几乎要铤而走险之际,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,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。宋梅生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拿起听筒,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:“喂,哪位?”
电话那头传来的是松本秘书那标志性的、带着几分虚伪客气的声音:“宋副局长吗?我是松本。”
宋梅生心里咯噔一下,难道是下午“不小心”泼水的事情,鸠山要追究?他立刻用更加恭敬的语气回应:“松本桑,您好!下午的事情实在抱歉,我正想着明天亲自去向您和鸠山机关长赔罪……”
“宋副局长不必挂怀,小事一桩。”松本打断了他,语气听起来似乎……并不像兴师问罪,“是鸠山机关长阁下要见您,现在方便过来一趟吗?关于年关前后的治安部署,有些事情需要当面沟通一下。”
鸠山彦要见他?在这个节骨眼上?宋梅生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。是福是祸?他来不及细想,立刻应道:“方便!当然方便!鸠山机关长相召,我马上就到!”
放下电话,宋梅生快速整理了一下衣着和情绪。无论吉凶,这都是一次必须面对的考验。他特意检查了一下那枚藏着情报的铜纽扣,确认安全无误,又将手枪调整到最顺手的位置,这才快步出门,再次前往那座令人压抑的日本特务机关大楼。
这一次,松本秘书直接将他引进了鸠山彦的办公室。鸠山彦依旧坐在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后,穿着合体的军便服,没有佩戴军衔,显得更加内敛,但眼神中的锐利却丝毫未减。他见到宋梅生,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罕见的、堪称“温和”的笑容。
“宋桑,来了,坐。”鸠山彦指了指对面的椅子。
“嗨!鸠山机关长!”宋梅生毕恭毕敬地鞠躬,然后才半个屁股挨着椅子边坐下,身体微微前倾,做出聆听指示的姿态。
“年关将至,治安维系数不易,宋副局长辛苦了。”鸠山彦的开场白如同拉家常,但宋梅生丝毫不敢放松。
“机关长阁下过奖了,这是卑职分内之事,不敢言辛苦。”宋梅生谦卑地回答。
鸠山彦点了点头,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,像是随口问道:“最近市面上,关于抗联残余势力的流言似乎又多起来了?宋副局长对此有什么看法?”
宋梅生心中警铃大作,这个问题看似寻常,实则暗藏机锋。他谨慎地回答:“回机关长,流言蜚语向来不少,多是些小市民以讹传讹。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,经过皇军多次有力清剿,抗联主力已溃散,不成气候。即便有些零星残余,在年关严查之下,也掀不起什么风浪。”他刻意将抗联的威胁往低了说,这是一种符合他“维持稳定”职责的表态。
“哦?是吗?”鸠山彦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,从桌上拿起一份文件,正是今天下午被宋梅生“不小心”泼了水的那份“治安肃正计划”的封面!不过,里面的内容似乎换过了,纸张显得更新。
鸠山彦将文件推到宋梅生面前,语气平淡无波:“这是参谋部刚送来的,关于年后一次例行清剿行动的初步设想,范围不大。宋副局长是本地通,看看有什么需要补充或者注意的?特别是关于抗联可能的活动规律和藏匿地点,你们基层应该更有感触。”
宋梅生的瞳孔微微收缩,心跳骤然加速!鸠山彦竟然让他看作战计划?哪怕只是“初步设想”?这太反常了!是试探!绝对是试探!而且是最致命的那种!如果他表现出任何过度的关注、记忆或者提出与之前获取的真情报相左的意见,都会立刻暴露!
他强迫自己的目光不要长时间停留在文件上,而是带着一种下属对上级指示的恭敬和略微的“受宠若惊”,双手接过文件,快速地浏览起来。这一看,更是让他心底寒气直冒!
这份所谓的“初步设想”,在关键信息上与他白天看到的真计划截然不同!
作战代号:变成了“春风”(一个充满误导性的温和名字)。
主要目标区域:指向了南满一个相对不那么重要的游击区。
参战部队:规模小了很多,只动用了伪满军的一个团和少量日军配合。
发起时间:则推迟到了正月十五之后!
每一个不同的信息,都像是一根淬毒的针,扎向宋梅生的神经。如果他不知道真相,或许会认为这是一次普通的清剿。但他知道真相!鸠山彦这是在用一份精心修改的假计划,测试他是否已经通过某种渠道获取了真实情报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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