冷汗瞬间浸湿了宋梅生的内衣,但他脸上却不敢露出分毫。他看得“很认真”,眉头微微蹙起,似乎在仔细思考。过了一会儿,他放下文件,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、带着点谄媚的佩服表情:
“机关长阁下深谋远虑!这份‘春风’计划设想非常周密!选择南满那个区域,可以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,而且动用兵力不多,效率极高!卑职认为非常妥当!至于北满这边,目前看确实比较平静,按照计划上的安排,年后再加强巡查力度,完全足以确保治安无忧。”
他完全顺着假计划的内容说,甚至“由衷”地赞扬了一番,对真正的目标区域“北满”则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,表示认同计划上的“暂不重点关照”。
鸠山彦那双鹰隼般的眼睛,始终停留在宋梅生的脸上,似乎在捕捉他最细微的表情变化。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,空气仿佛凝固了,只剩下墙壁上挂钟的滴答声,敲打在宋梅生紧绷的神经上。
几秒钟后,鸠山彦脸上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乎真切了一点点,他缓缓开口,语气听不出喜怒:“宋副局长果然有见地,和参谋部的判断基本一致。看来下午那份被你不小心弄湿的计划书,确实没给你留下什么太深的印象。”
这句话,如同最终的判决!宋梅生知道,最关键的时刻到了。他立刻站起身,脸上堆满了懊悔和后怕:“机关长阁下恕罪!下午卑职实在是鲁莽失措!当时只顾着担心弄坏文件,心惊胆战,哪里还敢细看内容?只记得封面好像是什么‘肃正’字样,具体内容早就吓得忘光了!幸好没造成损失,否则卑职万死难辞其咎!”
他这番表演,将一个因为无心之失而惶恐不安、同时又对“皇军”机密保持敬畏的下属形象,演绎得淋漓尽致。
鸠山彦盯着他又看了几秒钟,终于挥了挥手:“好了,不必自责了。以后谨慎些便是。这份‘春风’计划,你知道就好,注意保密。”
“嗨!卑职明白!一定严守秘密!”宋梅生如蒙大赦,深深鞠躬。
“去吧,年关事多,辛苦你了。”鸠山彦下了逐客令。
“卑职告退!”宋梅生再次鞠躬,后退几步,才转身离开办公室。直到走出特务机关大楼,来到寒冷的室外,他才感觉重新获得了呼吸的能力。背后的棉衣内衬,已经彻底被冷汗湿透。
好险!好险的试探!鸠山彦这条老狐狸,果然没有完全相信下午的“意外”。这最后一次、也是最凶险的忠诚测试,终于被他凭借超强的心理素质和急智,硬生生扛了过去!
他知道,暂时的危机解除了,鸠山彦对他的怀疑应该大大降低。但是,情报传递的绝境,依然没有丝毫改变。他抬头望向哈尔滨冬夜阴沉沉的天空,一颗心沉甸甸的。
常规渠道已断,鸠山的试探虽过,但警惕性必然更高。现在,他还能依靠什么方法,将这份关乎生死的情报,在不到四天的时间里,送出去呢?
他漫无目的地走着,脑海里飞速闪过一个又一个可能,又一个接一个地否定。不知不觉,他走到了那条熟悉的、开着安娜咖啡馆的街道。温暖的灯光从橱窗里透出来,在寒冷的冬夜里,显得格外诱人。
安娜……那个神秘的女人,那个拥有自己情报网络的女人……一个极其大胆,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,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,骤然照亮了宋梅生几乎绝望的心田。
也许……也许还有最后一条路?一条遍布荆棘,但或许能通往希望的路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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