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天两夜的颠簸,绿皮火车终于像一头疲惫不堪的钢铁巨兽,喘着粗气,缓缓地驶入了鹏城火车站。
站台之上,人声鼎沸,一股混杂着汗臭、烟草、泡面和廉价酒精的浓郁气味,裹挟着南国独有的湿热浪潮,扑面而来。成千上万来自五湖四海的“淘金者”,如同决堤的洪水,从一节节绿色的铁皮车厢里蜂拥而出。他们背着大大小小的行囊,脸上刻满了对未来的迷茫与憧憬,汇入这座传说中遍地黄金、野蛮生长的新兴城市。
杜建邦,背着他那个打了补丁的破旧帆布包,混杂在这股堪称壮观的民工潮中,毫不起眼。
他那身洗得发白的旧中山装,那张因为“长途跋涉”而显得有些疲惫和木讷的脸,让他完美地融入了周围的环境。他随着人流,缓缓地走下站台,每一步都踩得那么真实,仿佛他生来就属于这片嘈杂与混乱。
邻座那个和他畅聊了一路“发财梦”的农村小伙,还在热情地帮他把行李扛下车,拍着他的肩膀,用带着浓重乡音的普通话大声喊道:“大哥!到了!这就是鹏城!咱哥俩可得好好干,争取明年回家盖大瓦房娶媳妇!”
杜建邦回过头,脸上露出了他那招牌式的,憨厚而又老实的笑容,用力地点了点头:“兄弟,你也是!多保重!”
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,急切地涌向那个嘈杂拥挤、写着“出站口”三个大字的主通道。而是在跟小伙子告别后,不紧不慢地提着自己的帆布包,在一个极其不引人注意的拐角处,悄然转了个弯。
那里,是一条空无一人、专门用于内部人员通行的特殊通道。
一步踏入。
仿佛有一道无形的结界,将外界所有的喧嚣、嘈杂、与混浊的气味,彻底隔绝。
通道里,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沉稳的脚步声。墙壁是干净的白色,地面光洁如镜,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道。
与外面那个充满了汗水与希望的尘世相比,这里,是另一个世界。
通道的尽头,是火车站后方一个安静的内部停车场。
一辆车牌号极其普通,但车型却足以让任何一个对权力有所了解的人都为之侧目的黑色“红旗”轿车,正如同蛰伏在阴影中的猛兽,静静地停靠在那里。
看到杜建邦的身影从通道口出现,那紧闭的后车门,“咔哒”一声,几乎是分秒不差地从内部被推开了。
一个穿着笔挺西装,戴着纤尘不染的白手套,面容冷峻的中年男人,快步下车。他没有说一句话,只是在杜建邦走到车前时,恭敬地为他拉开了车门,然后,一个标准的九十度鞠躬,声音沉稳而有力:“老板,欢迎来到鹏城。”
杜建邦,面无表情地,点了点头。
他弯腰,坐进了那铺着柔软新西兰羊毛地毯的宽大后座。
那一刻,仿佛从泥泞的池塘,一步踏入了九天云海。
车门,无声地关上。
红旗车平稳地驶出了停车场,汇入了鹏城那热火朝天的车流之中。
杜建邦靠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,目光平静地注视着窗外。窗外,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建筑工地。无数的塔吊如同钢铁森林般高耸入云,运载着泥土和钢筋的卡车往来穿梭,卷起漫天尘土。道路两旁,随处可见用竹子和铁皮搭建起来的临时工棚,整个城市都仿佛被注入了一股狂野的、近乎野蛮的生命力。
混乱,粗糙,却又充满了无限的可能。
这,就是八十年代末的鹏城。一个正在野蛮生长的时代巨婴,也是他未来帝国,最坚实的一块基石。
车辆最终驶入了当时鹏城的地标性建筑——国贸大厦的顶层专属停车场。
当杜建邦从那部需要特殊钥匙才能启动的专属电梯里走出来的时候,他,已经彻底完成了从“穷小子杜建邦”,到“杜先生”的角色切换。
国贸大厦,顶层。
一整层,足足两千多平米的开阔空间,都已经被“未来科技投资公司”给整体租了下来。光是这每年的租金,就是一个足以让江城那些所谓的“万元户”都为之咋舌的天文数字。
巨大的、几乎占据了整面墙壁的落地窗前,可以俯瞰整个鹏城那欣欣向荣又混乱无序的城市画卷。
此刻,这间足以被称之为“帝国前哨”的指挥所里,安静得落针可闻。
陈标,这位在港岛金融界已经声名鹊起、被无数人视为新一代“股神”的男人,正如同一个最谦卑的小学生,恭敬地站在门口。
在他的身后,是数十名西装革履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、浑身散发着精英气息的男女。他们中的每一个人,都毕业于哈佛、耶鲁、牛津、剑桥……这些世界顶级的名校。随便哪一个,扔到华尔街,都是能够引来各大投行疯狂争抢的天之骄子。
而现在,这群平日里眼高于顶、骄傲到骨子里的天之骄子们,却全都屏住呼吸,垂手而立,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。
他们所有人的目光,都聚焦在那个刚刚从电梯里走出来的年轻男人身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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