香辣小土豆的火爆,像给高辉疲惫的身体注入了一针强心剂,却也加速消耗着他本就所剩无几的精力。每天凌晨的进货、白天的吆喝、傍晚的清算,加上心头那四十块管理费的重压,让他像个陀螺一样疯狂旋转。
他开始感到头晕,眼前偶尔会发黑,端着炒锅的手臂也时常传来难以抑制的酸软。但他不敢停,也不能停。林薇推回来的那个手帕包裹,像一块烙铁,时时刻刻熨烫着他的胸口,提醒他不能倒下。
这天下午,天气异常闷热,市场里弥漫着各种食物腐烂和汗水混合的酸馊气味。高辉正忙着给几个下工的工人盛土豆,额头上的汗水淌进眼睛里,刺得他一阵模糊。他下意识抬手去擦,眼前却猛地一黑,脚下发软,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了一下,手里的铁勺“哐当”一声掉在地上。
“辉哥?没事吧?”旁边摊位的老王吓了一跳,赶紧扶住他。
高辉勉强站稳,甩了甩头,视野里乱窜的金星慢慢消失,心脏在胸腔里狂跳,带着一种缺氧的悸痛。“没……没事,可能有点中暑。”他扯出一个笑容,弯腰捡起铁勺,在水桶里涮了涮,继续招呼客人,只是动作明显慢了下来,额头上渗出更多虚汗。
老王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手,张了张嘴,最终只是叹了口气,默默帮他照看了一下炉火。
傍晚收摊时,高辉感觉脚步像是踩在棉花上,每蹬一下三轮车,都牵扯着全身酸痛的肌肉。他强撑着清算完账目,将老张那份和准备下个月“管理费”的钱分开藏好——那四十块,他决定提前准备好,不再拖到最后一刻,像根刺一样扎在心里。
回到家,他几乎是靠着意志力挪上楼的。推开门的力气都没有,身体软软地靠在门框上。
屋里,林薇正在教朵朵认新的字。听到动静,她抬起头,当看清高辉毫无血色的脸和几乎被汗水浸透的衣衫时,她手里的铅笔“啪嗒”一声掉在了地上。
朵朵也吓得缩了缩脖子。
高辉想扯出个笑容,说句“我回来了”,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。他扶着门框,想迈进去,眼前又是一阵天旋地转,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滑去。
“高辉!”
一声短促的、带着惊恐的呼喊冲口而出。
林薇像被电击般从凳子上弹起来,一个箭步冲上前,在他彻底瘫软在地之前,用自己单薄的身体死死抵住了他下沉的重量。
男人的身体很沉,带着湿冷的汗意和浓烈的烟火气,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。但她没有松手,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胳膊,指甲因为用力而深深陷进他汗湿的皮肤里。
“你……你怎么了?”她的声音抖得厉害,带着哭腔。
高辉靠在她瘦弱的肩膀上,意识有些模糊,只感觉到一股支撑的力量,和鼻尖萦绕的、淡淡的皂角清香,混杂着一丝她身上挥之不去的、极淡的鱼腥味。这味道,此刻却让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。
“没……没事……”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,“累……累着了……”
林薇咬紧嘴唇,用尽全身力气,半拖半抱地将他扶到地铺边,让他慢慢躺下。她的手触碰到他滚烫的额头和冰凉的四肢,心慌得厉害。
朵朵也跑了过来,小脸上满是恐惧,带着哭音喊:“爸爸!爸爸!”
高辉想抬手摸摸女儿的头,却发现手臂沉重得抬不起来。
林薇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镇定下来。她先对朵朵说:“朵朵不怕,爸爸只是太累了,需要休息。”然后,她转身去打来一盆温水,浸湿了毛巾。
她跪坐在高辉的地铺边,动作有些笨拙,却极其轻柔地用温毛巾擦拭着他额头和脖颈上的冷汗。毛巾拂过他紧闭的眼睑、高挺的鼻梁、干裂起皮的嘴唇……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、清晰地打量这个男人。
他瘦了很多,脸颊凹陷下去,颧骨突出,眼下是浓重的青黑。皮肤因为长期的日晒和劳累,变得粗糙黝黑。只有那紧抿的唇线,还依稀残留着几分过去的倔强,却也多了某种她从未见过的坚毅。
她的指尖隔着毛巾,能感受到他皮肤下奔流的滚烫温度和微微的颤抖。
一种尖锐的刺痛,毫无预兆地戳破了这些日子以来她强行筑起的冰墙。
他……真的在拼命。
不是为了赌,不是为了挥霍,是为了这个家,为了她和朵朵。
这个认知,像洪水般冲垮了她心中最后的堤坝。
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,大颗大颗地砸落,浸湿了手中的毛巾,也滴落在高辉的脸上。
高辉感觉到脸上冰凉的湿意,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。模糊的视线里,是林薇近在咫尺的、布满泪水的脸。那双曾经枯井般的眼睛,此刻盈满了水光,里面有惊慌,有恐惧,还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、汹涌的情绪。
他张了张嘴,想说什么。
林薇却猛地别开脸,用手背胡乱地擦掉眼泪,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,哽咽着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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