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暗。
无边无际的、粘稠得令人窒息的黑暗。袁绍——或者说,此刻在这具身躯内猛然惊醒的、那个来自千年后的意识——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,彻底迷失在混乱的时空乱流之中。
无数陌生的画面、声音、情感碎片,如同决堤的洪水,蛮横地冲击着他原本的意识结构。
那是会稽东山,竹林掩映,曲水流觞。他与友人挥麈清谈,谈玄论道,丝竹管弦之音悠扬,江南烟雨朦胧如诗。一个念头自然而然地浮现:“唉,昨日与支道林手谈一局,又被他赢了半子,下次定要找回场子……等等,麈尾呢?我那么大的、用来装……阿不,彰显风流的麈尾呢?”
画面骤然撕裂、转换。是洛阳城中的袁氏府邸,少年任侠,意气风发;是波谲云诡的朝堂博弈,四世三公的门荫既是荣耀也是沉重的枷锁;是酸枣会盟的场景,诸侯歃血为盟,共推他为主;是虎牢关前,千军万马嘶吼震天,刀光剑影,血流成河,那吕布如同魔神般的身影带来巨大的压迫感……“这吕布,比苻坚的百万大军看起来还唬人啊……”
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,两个同样身处乱世却选择迥异的灵魂,在这具属于“盟主”的躯壳内,发生了惨烈无比的碰撞、撕裂,最终开始艰难地交融。
“我是谁?谢安?谢安石?不……不对……我是袁绍,袁本初……”
“晋祚南迁,五胡……等等,此处是何地?汉室倾颓,董卓乱政?竟是汉末?这时间线是不是有点乱?”
“内讧争功……此等骄兵悍将,如何能匡扶天下,再造太平?等等,我好像知道联军后来怎么没的……”
混乱的思绪如同风暴般席卷。他既能感受到袁绍骨子里的骄傲、优柔与好谋无断,又清晰地保留着谢安的从容、洞察与那份“小儿辈大破贼”的定力。(谢安灵魂:淡定,基操勿六。)灵魂层面的剧痛中,他死死抓住意识的浮木,拼命梳理着庞杂的信息流。
不知过了多久,那恐怖的风暴渐渐平息。记忆的碎片开始拼接,一个清晰得令人震惊的认知浮现出来:
他,东晋名士谢安,字安石,那个曾在淝水之战前线下棋赌别墅的谢安石,竟然魂归东汉,附身在了这虎牢关战后因急怒攻心而昏厥的联军盟主袁绍身上!
(谢安:我就睡了一觉,怎么就从东山跑到虎牢关了?还成了袁本初?这跨界兼职有点突然啊!而且待遇好像下降了,从赌别墅变成管大营了?)
眼皮艰难地颤动了几下,他缓缓睁开了双眼。
映入眼帘的是营帐顶部繁复的纹饰,以及牛油灯盏摇曳的火光。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药草味,试图掩盖之前残留的酒肉气息。嗯,还有一丝……脚臭味?哪位将军的靴子该换了?
“盟主醒了!盟主醒了!”许攸那带着惊喜的、略显尖细的声音立刻在耳边响起,他的脸几乎凑到了榻前,眼中充满了恰到好处的关切,但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。(许攸:主公醒了,我的荣华富贵保住了!)逢纪也长舒了一口气,连忙示意侍从将一直温着的参汤端上来。
袁绍/谢安没有立刻说话,他只是缓缓转动了一下还有些僵硬的脖颈,目光平静地扫过榻边围拢的众人。许攸的机敏与贪婪,逢纪的矜持与算计,那些披甲将领们毫不掩饰的忧虑……最后,他的目光落在了稍远处的曹操与刘备身上。
曹操的眼神最为复杂——有关切,有审视,更有一种仿佛能洞穿人心的锐利。他拱手道,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:“本初兄可觉无恙?方才真真吓煞我等了。” (曹操内心:本初这眼神,怎么好像突然有了点文化?错觉吗?)刘备则是一如既往的敦厚模样,拱手道:“盟主身体关乎讨董大业,万望保重。” 语气诚恳得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。
袁绍/谢安深吸了一口气,感受着这具身体传来的虚弱感与喉咙的干渴。他轻轻摆了摆手,动作虽然迟缓,却带着一种袁绍身上少有的沉稳气度。他下意识地想找找自己的麈尾在哪里,摸了个空后才反应过来时代不对,只得顺势将手搭在榻边。(谢安灵魂:习惯了,没了麈尾感觉像没穿衣服……不对,袁本初你这身体保养得还行。)
“无妨……”他的声音有些沙哑,但吐字清晰,“连日操劳,偶感不适。惊扰诸位了。” (内心:主要是被你们两个活宝气的,外加时空旅行的后遗症。)
他的目光转向许攸,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:“颜良、文丑,现在何处?”
许攸忙不迭地回道:“已被众将劝开,正在帐外听候发落!此二人恃功而骄,竟在辕门重地斗殴,动摇军心,按律当……”他后面的话没说完,但意思很明显,按军法,重则斩首,轻则重杖。
“带他们进来。”袁绍/谢安直接打断了他,语气没有任何波澜。
许攸和逢纪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。他们都敏锐地感觉到,盟主醒来之后,似乎有哪里不同了。少了平日的几分急躁和浮夸,多了某种深沉的静气。(逢纪:主公好像……突然会装……阿不,是变得深不可测了!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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