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四点半的闹钟还没响,吴梦琪已经攥着相机背带站在了磁器口的巷口。晨雾像浸了花椒水的棉絮,带着湿漉漉的麻香贴在脸上,青石板路泛着幽微的水光,把远处嘉陵江的汽笛声都泡得软绵绵的。她借的这台单反相机比想象中沉,机身在晨露里泛着冷光,镜头盖揭开时 “咔嗒” 一声轻响,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。
周记酸辣粉摊的方向已经飘来淡淡的骨汤香。吴梦琪深吸一口气,帆布鞋踩在湿漉漉的石板上悄无声息,像怕惊扰了老街的酣睡。远远就看见灶膛里的火光在吊脚楼的木窗后跳动,像一颗温暖的心脏在黑暗里搏动。周叔的身影在火光中忽明忽暗,正弯腰往大铁锅里添骨头,蓝布褂子的下摆随着动作轻轻晃动。
“周叔,我来啦。” 吴梦琪放轻脚步走近,相机背带在掌心勒出浅浅的红痕。周叔闻声直起腰,手里还攥着块带筋的筒骨,骨头上的血丝在晨光里若隐隐现。“这么早?” 他嗓门有点哑,大概是刚睡醒,“汤还没开呢。”
“越早起越能拍到好光线。” 吴梦琪举了举相机,镜头对准灶膛里跳跃的火苗,“您看这火光多好,能拍出汤的醇厚感。” 她昨天特意查了摄影教程,记了满页的 “黄金时刻”“侧光运用”,此刻指尖在相机按钮上试探着按动,液晶屏上立刻定格下跳动的火光与周叔的剪影。
周叔没再接话,转身专注地打理他的骨头。他把筒骨在清水里反复冲洗,指腹仔细摩挲着骨缝里的血丝,动作虔诚得像在进行某种仪式。吴梦琪悄悄调整焦距,镜头里周叔黧黑的手背青筋突起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,指甲缝里嵌着洗不净的红油痕迹 —— 那是几十年与酸辣粉打交道的勋章。
“咔嚓” 一声轻响,周叔抬头看了她一眼:“拍这个干啥?洗骨头有啥好拍的。”“这才是最该拍的呀。” 吴梦琪翻看液晶屏上的照片,晨光从镜头边缘漏进来,给周叔的手指镀上一层金边,“您看,这细节多真实,游客就爱看您怎么认真选骨头。” 她把相机递过去,照片里的骨头在清水中泛着光泽,周叔的手指悬在水面上,像在与食材对话。
周叔盯着照片看了半晌,嘴角难得地松动了些:“你这相机倒真清楚。” 他转身往灶里添柴,火光 “轰” 地旺了起来,把两人的影子投在身后的老墙上,随着添柴的动作上下晃动。“我这骨头都是凌晨三点去屠宰场挑的,必须是当天现杀的筒骨,带筋带肉才熬得出奶白汤。” 他说这话时没看镜头,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骄傲。
吴梦琪赶紧调整参数,连拍几张周叔添柴的画面。火焰舔舐锅底的瞬间被定格,跳跃的火星在镜头里化作金色的微粒,与升腾的白汽缠绕在一起。骨汤在铁锅里渐渐泛起细密的泡沫,随着温度升高,泡沫越来越厚,最终变成绵密的奶白色,裹挟着八角、桂皮的香气漫溢开来。
“叔,笑一个。” 吴梦琪半蹲在灶前,镜头仰拍能同时捕捉到沸腾的汤锅和周叔的表情,“这汤熬了二十年,得让大家看见你的用心。” 周叔闻言动作一僵,嘴角扯了扯却笑得比哭还难看,耳尖在火光里微微发红:“我这老脸有啥好拍的,拍汤就行。”
“人比汤更重要。” 吴梦琪固执地举着相机,“游客吃的不只是酸辣粉,是您熬汤的这份讲究。” 她快速按下快门,捕捉到周叔别扭转头时脖颈的线条,灶火的暖光勾勒出他鬓角的白发,与锅里翻滚的骨汤形成奇妙的呼应。晨雾渐渐散去,第一缕天光越过吊脚楼的飞檐斜射下来,刚好落在汤锅上,白汽在光柱里翻腾,像无数细小的珍珠在飞舞。
“赶紧拍这个!” 周叔突然开口,指着光柱中的汤汽,“刚才那小伙子拍的时候就没这光。” 他说着拿起长勺搅动汤锅,动作比平时轻柔了许多,像是怕打碎这难得的光影。吴梦琪连忙调整角度,镜头追随着勺底泛起的涟漪,骨汤撞击锅壁的声响、木柴燃烧的噼啪声、周叔略显粗重的呼吸声,都随着快门声被悄悄收藏。
七点多的时候,老街开始有了生气。清洁工推着三轮车路过,闻到香味忍不住停下:“老周,今儿汤熬得格外香啊!” 周叔笑着舀了碗汤递过去,吴梦琪趁机拍下这一幕 —— 晨光中两人递汤的手,清洁工满足的笑容,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画面边缘,却让市井的暖意愈发清晰。
“该捶粉了。” 周叔放下汤勺,从墙角拖出沉重的青石臼,红薯粉团在晨光里泛着淡淡的米白色。他拿起三斤重的木槌,手臂肌肉贲张,每一下都精准地砸在粉团中心,发出 “砰砰” 的闷响,震得青石臼都在石板上微微发颤。吴梦琪扛着相机后退几步,用广角镜头收录下这充满力量感的画面。
粉团在木槌下逐渐变得光滑透亮,周叔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,滴在粉团上洇出小小的湿痕。他捶打粉团的节奏始终不变,一下是一下,带着某种古老的韵律。吴梦琪数到一百八十下时,周叔果然停了手,拿起粉团在指间抻拉,柔韧的粉条在晨光里闪烁着莹润的光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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