弄堂里的风添了凉意,梧桐叶落得更勤了,堆在青砖地的角落,被张阿婆扫成一小堆,晒干了用来引煤球炉。托儿所的孩子们穿着厚了些的小褂子,在院子里追着跑,手里攥着张阿婆缝的布偶,笑声脆生生的,盖过了远处工厂传来的汽笛声。“阿婆,小宝说他冷,俺把俺的小围巾给他戴了。”大一点的孩子跑过来,指着角落里怯生生的小宝,小宝脖子上围着条红色的小围巾,是林淑娴用旧毛线织的。
张阿婆摸了摸孩子的头,笑着说:“你真是个好孩子,懂得疼人。”她往煤球炉里添了块煤,火苗“呼呼”窜上来,映得她脸上发红,“天越来越冷了,俺得把孩子们的被褥再晒一遍,晚上睡觉才暖和。”
林淑娴抱着安安走过来,孩子穿着件新做的蓝色小棉袄,是用李振邦刚发的布票买的,手里攥着个小煤球炉模型,是王师傅用边角料做的。“阿婆,今天扫盲班要教大家认‘过冬’‘煤油’‘煤球’这些字,我还准备了煤油票的样本,让大家认认,免得买的时候拿到假票。”她把安安放在小板凳上,安安立刻爬过去,和孩子们一起玩布偶,嘴里喊着“姐姐,玩”。
李振邦推着自行车出门时,车把上挂着两个布包,一个装着案卷,一个装着给王大爷带的降压药——王大爷有高血压,上次走访时李振邦记在了心里,特意托医院的朋友买了药。“阿婆,淑娴,早。”他弯腰摸了摸安安的头,“今天去供销社对接,最近有居民反映,煤油不好买,说是有人囤油,准备高价卖,我去问问情况,再看看能不能多批点煤油票,给独居老人和困难家庭送点。”
1955年的深秋,过冬的煤油、煤球成了刚需,凭票供应的煤油紧俏起来,黑市倒卖的苗头又冒了出来。李振邦前几天接到好几起举报,说有人在菜市场附近倒卖煤油票,一张票卖一块钱,比原价贵了三倍,还有人说“再过几天,有钱都买不到油”,已经有居民开始恐慌性囤油。
路过王师傅的自行车铺,铺门口搭了个厚帆布棚,挡住了冷风。王师傅正蹲在棚下,给一辆旧自行车修煤球炉支架——冬天骑自行车带煤球炉,容易晃,他特意做了个支架,帮邻里们免费安装。王小虎背着书包,正坐在旁边,帮着给支架刷防锈漆,脸上沾了点银灰色的漆,像个小花猫。“李叔叔,早!我爸昨天听一个老主顾说,他在黑市买了煤油,是用塑料桶装的,里面掺了水,烧起来黑烟特别大,还呛人!”
“哦?你还记得那个老主顾说的黑市在哪吗?”李振邦停下车,心里咯噔一下,掺水的煤油不仅不好用,还容易炸炉,太危险了。
“在闸北区天目西路的一个废弃仓库附近,说是每天傍晚有人在那交易,穿黑布衫,戴旧毡帽,和之前盗窃铜材的刘六长得有点像。”王小虎说得认真,他记性好,听一遍就记住了,“我爸说,那人肯定是刘六的同伙,之前刘六被抓了,他们没了生计,就开始倒卖煤油。”
“好,叔叔知道了,谢谢你小虎。”李振邦摸了摸他的头,“你上学路上注意安全,有什么消息再告诉叔叔。”
到局里时,大院里的梧桐树下已经没了人,只有几片枯叶在风里打转。老吴正站在办公室门口等他,手里拿着个搪瓷缸,里面的热水冒着热气:“振邦,你可来了!昨晚有居民报案,说家里的煤球炉炸了,幸好没人受伤,就是厨房被熏黑了,我们去现场看了,是用了掺水的煤油,和小虎说的情况一样。”
办公室里的煤球炉烧得正旺,暖融融的,墙上挂着“保障民生,平安过冬”的标语,是昨天刚贴的,李振邦作为刑侦股股长,已经把“打击黑市倒卖过冬物资”列为近期重点工作。“老吴,你带两个人,去走访被炸炉的居民,详细了解煤油的购买渠道、卖家的样貌,我带老郑他们,去天目西路的废弃仓库蹲守,肯定能抓住这帮贩子。”
老郑手里拿着件厚棉袄,正往身上穿,笑着说:“振邦,你放心,这次肯定能把他们一网打尽,不然老百姓过冬都不安心。”这段时间跟着李振邦办案,老郑越来越佩服他的细心和果断,心里早就没了之前的芥蒂。
李振邦先去了供销社,找到负责人张主任。张主任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,穿着灰色的干部服,正在整理煤油票。“李股长,你来得正好,我正想找你呢。”他叹了口气,“最近煤油库存紧张,钢厂和电厂都在抢油,我们只能优先保证居民供应,但还是不够,已经有不少居民来反映买不到油了。”
“张主任,我听说有人在黑市倒卖煤油,还掺水卖,已经有人家里煤球炉炸了。”李振邦说,“你看能不能多给我们批点煤油票,我们给独居老人和困难家庭送过去,另外,你有没有办法联系到煤油厂,再调运一批煤油过来?”
“煤油票我可以给你批,但是煤油厂那边,我得问问,最近他们的产量也紧张。”张主任说着,从抽屉里拿出一沓煤油票,“这是五十张,你先拿去用,给困难家庭送过去,我下午就给煤油厂打电话,尽量帮你调运一批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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