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蹄声终究没能叩响宫门,那名信使力竭倒毙于朱雀门外三里之处,但他怀中的军报,却被巡城的金吾卫第一时间呈送御前。
然而,这封真正来自北疆的血书,却如石沉大海,在层层宫闱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冷宫之内,苏菱微对外界的风雪一无所知,她只是静静地等待着。
阿丑回来了,这个沉默如影的少年,脸上没有丝毫情绪,只是摊开手掌,掌心躺着一枚冰冷的铜铃。
铃铛样式古朴,上面刻着一朵含苞待放的梅花,正是她与那位北疆旧人约定的信物。
铜铃入手极沉,轻轻一晃,内里却并非清脆的铃音,而是沉闷的滚动声。
苏菱微指尖微动,熟练地从铃铛底部拧开一个几乎看不见的暗扣,一卷被蜡封得严严实实的小羊皮纸滑落出来。
展开羊皮,一股北地铁器的冷冽气息扑面而来。
上面的字迹如刀劈斧凿,苍劲有力:“废妃之姊,今居雁门守将府为妾。军报送凤仪阁截留三年,每年冬月换假报蒙蔽圣听。”
苏菱微的呼吸骤然一窒。
废妃,那个在冷宫中疯癫而死,被草草掩埋的女人,她的姐姐竟然还活着,并且就在雁门守将府中!
三年来,真正的军报都被贵妃所在的凤仪阁截留,呈到皇帝面前的,不过是歌舞升平的谎言!
难怪北疆战事明明吃紧,朝堂之上却总是一片祥和。
她的目光移到羊皮卷的末尾,那里还有一行小字:“若真相欲出,须令真报抵京。”
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,瞬间又化为燎原的烈火。
苏菱微紧紧攥住那卷羊皮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。
她终于明白了,那位看似孤苦无援的废妃,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在战斗。
她的家族虽已败落,但其盘踞北疆多年,早已根深蒂固,即便主干被斩,地下的根系依然顽强地存活着,在暗中蛰伏着无数忠诚的死士。
他们缺的,不是揭露真相的勇气,而是一个能将声音传入天听的契机。
而她,苏菱微,就是这个契机。
她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,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锐利。
她走到那张破旧的桌案前,铺开一张早已准备好的北疆舆图,这是她凭着记忆和宫中零星的记载,一笔一画重新绘制的。
她的手指精准地点在舆图之上,在雁门关、怀远堡、黑水驿这三个互为犄角的军事要塞上,用朱砂重重地点下了三个红点。
这三处,是军情传递最重要的枢纽。
接着,她从床底拖出一个木箱,从中取出一本泛黄的《齐民要术》。
她翻到“杂说”一卷,里面详细记载了古人如何利用“飞鸢传信”之法,百里之外,顷刻可达。
宫中孩童与宫女们也常在春秋之季放风筝为戏,这为她的计划提供了最好的掩护。
苏菱微的脑中飞速运转,一套全新的暗码系统在她心中渐渐成型。
她找出平日里积攒的各色碎布条,以颜色区分月份,红为一月,橙为二月……再以布条在鸢线上绑扎的位置,对应黑水驿、怀远堡、雁门关的驿站编号。
“阿丑,”她轻声唤道,“从今日起,每日黄昏,你便在这院中放一只纸鸢。”
她递给阿丑一只用旧报纸糊成的、看起来破破烂烂的风筝,上面歪歪扭扭地画着几笔墨痕,像极了孩童的劣作。
阿丑默默接过,点了点头。
于是,冷宫的院墙之上,每日黄昏时分,总会有一只丑陋的纸鸢晃晃悠悠地升空。
在外人看来,这不过是冷宫中人百无聊赖的消遣,是那个哑巴少年唯一的乐趣。
只有苏菱微自己知道,阿丑每一次收线放线,每一次抖动鸢绳的节奏,都是在向北方天空中的某个“眼睛”,演练着传递信号的频率。
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天,终于引来了不速之客。
周尚宫带着两名内侍,毫无预兆地闯入冷宫。
她一眼就看到了那只在寒风中飘摇的纸鸢,嘴角勾起一抹淬了毒的冷笑:“苏菱微,你可真是好本事!身陷冷宫,还想着勾结外臣吗?”
苏菱微正坐在石阶上,不紧不慢地整理着线轴,闻言连眼皮都未抬一下,声音平淡如水:“尚宫娘娘说笑了。奴婢只是觉得这冷宫四四方方的天实在憋闷,便想着,若边关的将士们也如我这般,被困于一隅,家书难递,无人问津,那该是何等的冤屈与悲凉?”
她的话音不高,却字字清晰,仿佛不是在辩解,而是在悲悯。
周尚宫一时竟被堵得说不出话来。
就在这时,一声尖锐的鹰唳划破长空!
众人骇然抬头,只见一只真正的鹰隼,神骏异常,如一道黑色的闪电自天际俯冲而下。
它精准地掠过院墙上空,利爪一探,竟不偏不倚地叼走了鸢线上那段指代一月的红色布条,而后双翅一振,头也不回地向着北方天际疾飞而去,瞬间便消失在灰蒙蒙的云层之后。
这惊人的一幕让所有人都呆立当场。
本小章还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