暴雨连下三日,天地间一片灰蒙,仿佛一座巨大的囚笼,将整座京城死死困住。
潮湿的水汽渗透进朱红的宫墙,让一切都带上了腐朽的气息。
人心惶惶,比阴沉的天色更令人窒息。
宫中传言四起,从最初的“秋汛不祥”迅速演变成了“天降灾祸”,最终指向了帝星。
司天监监正连滚带爬地跪在乾清宫外,泣血上奏,称夜观天象,乃是“荧惑守心”之兆,火星盘踞心宿,赤光如血,主帝星有倾覆之危!
为消弭天谴,他恳请圣上即刻闭宫斋戒,不理外事,以示对上天的虔诚。
御座之上,年轻的帝王萧玦面沉如水。
他才登基三年,根基未稳,宗室与外戚如虎狼环伺,一场天灾,便足以动摇国本。
司天监的奏报,正中了他内心最深的恐惧。
闭宫斋戒,似乎是唯一能安抚人心的选择。
就在他将要准奏的瞬间,内侍监总管匆匆呈上了一封来自冷宫的密折。
折子来自那个被他亲手打入冷宫的废后,苏菱微。
萧玦眼底闪过一丝厌恶,却还是展开了折子。
然而,只看了一眼,他的瞳孔便猛地一缩。
“天象可惧,人事更险。今水患已阻断南北驿道,若此时闭宫,则内外隔绝。外臣三日不得见君,必疑陛下病重。朝中饿狼,岂会放过此等良机?届时,不必等天象应验,拥立新君的乱局便会先行!”
字迹锋利如刀,每一个字都精准地刺在他紧绷的神经上。
随密折附上的,还有一张薄薄的纸,题头写着《五日政势推演》,末尾是七个鲜红的指印,每一个都代表着推演阁的一名核心成员。
推演的核心直指一人——兵部侍郎,赵淮。
“……近一月,赵淮与西北边将蒙骜私通信使已达七次,远超常例。大雨阻断官道,正是其部署私兵、封锁京畿的最佳时机。臣断言,五日之内,他必有异动。请陛下静观其变,切勿自断耳目。”
萧玦捏着那张纸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
苏菱微,那个他以为早已被冷宫磨去所有棱角的女人,竟在暗中构建了如此一个名为“推演阁”的怪物,将朝堂的风吹草动尽收眼底。
半信半疑间,一种被窥探的屈辱感与一丝无法抑制的期待交织在一起。
他最终没有颁下闭宫的旨意,只是冷冷地对内侍监下令:“传朕口谕,着苏菱微严密监控,若有差池,朕要她和她的推演阁一同陪葬!”
第四日晨,天色稍霁,但积水未退。
早朝之上,兵部侍郎赵淮果然出列,声泪俱下地奏请,称京畿多处河堤有决口之危,为保京城万全,请陛下准许他调动神武军,沿城巡防,加固堤坝。
此言一出,朝堂上附议之声四起。
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——防洪护城,忠君体国。
萧玦坐在龙椅上,面无表情,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。
神武军,那是拱卫京城的核心兵权!
赵淮的奏请,与苏菱微的推演严丝合缝。
他按兵不动,只道“容后再议”,便退了朝。
几乎在退朝的同一时间,消息便传到了冷宫深处的废弃棋院。
这里,就是“推演阁”的真正核心。
“他动了。”苏菱微一袭素衣,立于一副巨大的沙盘前,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。
沙盘上,京城的地形、兵力部署被精确还原。
“阁主,这与您推演的分毫不差!”一名带着眼罩的“老棋童”激动地说道。
他是推演阁的前代阁主,棋艺通神,如今却甘愿为苏菱微所用。
苏菱微没有理会他的激动,她从身侧的书架上取下一份厚厚的卷宗,正是老棋童凭记忆默写出的无数过往对局录。
她纤细的手指迅速翻动,最终停在一页。
“去年冬,赵淮曾与蒙骜在府中对弈,下了一局‘孤城困守局’。”她的声音冰冷而清晰,“他今日奏请调兵的时间点,与棋局中他开始收紧包围圈、切断对方外援的落子节奏,完全吻合。”
她抬起眼,眸中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光:“这不是防洪,是试探。他在试探陛下对兵权的掌控力度,也在试探我们……能看到多深。”
“请阁主示下!”棋院内,七名推演阁核心成员齐齐躬身。
“沉香。”苏菱微唤道。
一名面容姣好的宫女应声而出,她是先皇后留下的心腹,掌握着宫中最隐秘的传信渠道。
“启用‘落花格’,向戍守北境的杨将军传递假军情。”苏菱微的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,“就说北狄趁大雨突袭,边关告急,急召援兵。记住,消息必须在今夜子时前,以‘八百里加急’的形式,‘恰好’被赵淮安插在驿站的眼线截获。”
“遵命!”沉香姑没有丝毫犹豫,转身离去。
一场无形的风暴,在所有人都未曾察觉的角落,骤然升级。
果不其然,当夜三更,兵部侍郎府的书房依旧灯火通明。
赵淮将一份刚刚从驿站“截获”的所谓“八百里加急”军情拍在桌上,脸上是压抑不住的狂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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