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处挥舞的刀剑尚可提防,暗地谋划的毒计却最难抵挡。自古以来,皇家宗室与亲族之间的权力之争,从不依赖明刀明枪的正面厮杀来决出最终的胜负,而往往凭借悄无声息的阴谋与诡计,于无形之中致人于死地。世人皆对用毒之术畏惧如虎、避之不及,唯独怀郡王朱慈灿深谙此道,并以之为立身之术。只因他自幼便深知一个残酷真相:通往权力之巅的道路,从来没有坦荡平川可供行走;唯有以隐忍为盾牌护全自己,以诡计为长矛主动出击,才能在充满腥风血雨、明枪暗箭的权谋漩涡中屹立不倒,甚至步步攀升。
然而此时,花如玉未等侍从通传,便已主动款步上前,轻盈施下一礼,姿态柔婉似柳,言语却惊人至极:“妾身参见三小王爷殿下。但请殿下宽心,妾身所用之物,皆属迷幻障目之类,即便有李将军在场作证,也从未真正以毒取过人命,不过是‘迷杀’罢了。”
“迷杀?”朱慈灿目光微微闪动,转向身旁的李岩。
李岩神色凝重,颔首确认:“确实如她所言,花三娘所施多为迷药,令人神智昏沉、任人摆布。然而人既已昏迷,生死便全然系于刀锋之下。是否夺命,只在执刀者一念之间,与她施药并无直接因果。”
“可终究算不得毒杀之罪。”花如玉语气淡然,唇角似笑非笑,“说到底是兵刃之祸,而非药石之灾。”
她话音未落,腰肢轻转,又向前迈近半步,声音里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挑衅:“三小王爷,莫非连个座位也不肯赐予妾身么?”
朱慈灿这才惊觉疏忽礼仪,急忙起身示意右侧客席:“三娘请坐,李将军也请入座。”
众人纷纷归位,殿内的气氛却在无形中悄然绷紧。朱慈灿沉吟片刻,终于开口问道:“郑关西的意图,我大致已明了。然而三娘此来,究竟是想让我在重庆替他做些什么?”
“重庆”二字甫一出口,花如玉眸中光芒微动,心底泛起一丝冷笑。
她岂会不知这一吻背后所藏的层层算计?朱慈灿分明是以地域为限,暗示自己困守重庆、难以远图,意图推诿责任、避重就轻。可惜,这等小小机巧,在真正关乎天下的大局面前,不过如尘埃般微不足道。
她唇角轻扬,笑意清浅如池水微澜:“三小王爷又何必绕这些弯子?郑老爷所企盼的,并非要您远赴京师助他登基称帝,只望您在重庆一日,天雄军便驻留一日,借此相助揭阳镇存续一日,为他们争取一分崛起之机——说白了,便是助他‘建国’。”
“建国?!”朱慈灿霍然起身,满堂将官同时色变。
白头山中的揭阳镇,不过是偏僻山区的一个寨子,竟敢妄言建国?更何况其所据之地,正在重庆腹地边缘,倘若真成气候,首当其冲的便是朝廷命脉与皇室威严。
而朱慈灿是何等身份?信王府第三子,若永王朱慈炤命丧揭阳,他便是顺位继承之人,未来或袭信王爵,或封育郡王,乃大明宗室正统血脉。如今竟有人要他助外贼割据疆土、裂土称尊?
此言若传入朝堂,足以招致诛灭九族之祸。
“三娘莫非是在说笑?”朱慈灿声音陡然低沉,“若我应下此事,岂非自毁前程,沦为天下共诛之逆贼?”
“三小王爷何必拘泥于虚名?”花如玉轻声细语,如春风拂过水面,却字字暗藏锋芒,“郑老爷并不求您登基称帝,也从未指望您回京之后仍继续为他效力。只望您在重庆这段时日,于关键之时,行关键之举——仅此而已。”
她略作停顿,眼中笑意更深:“莫非三小王爷以为,只要永王殿下尚存一线生机,您便能安然无恙地继承王位?若那一位活着归来,您又将置于何地?”
朱慈灿身形蓦地一滞,呼吸几乎凝住。
藏身末席的胡知文,嘴角悄然扬起一丝弧度。
他知道,这一击,正中最深之处。
花如玉并未继续逼迫,只缓缓道:“郑老爷深知时局艰难。建国非一日可成,需根基、需时机、更需盟友。而您,正是眼下最合适借重的‘势’。您在重庆,便是牵制信王部署的一枚活棋;您不动,石勇便不敢轻易回援京师;您存在,揭阳镇便可借机喘息、积蓄实力、逐步扩张。”
“因而,您不必立刻应承‘建国’之事,只需答应——在适当的时机,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。”
朱慈灿沉默良久,终于缓缓点头:“我明白了。但若父王大军压境,战略受挫……后果将不堪设想。”
“那又如何?”花如玉反问,“若您兄长死于揭阳,信王失去最大筹码,娴妃随之失势,您便是唯一血脉。届时,还有谁能阻挡您继承王位?而若永王活着回来,您今日若拒绝合作,揭阳镇转而扶持其人,您又凭什么在朝中立足?”
她语调平缓从容,却每一字都如寒刃剖心。
朱慈灿终于清醒地认识到:这不是简单的请求,而是一场交易;不是真诚的结盟,而是危险的共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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