返回五原的路途,似乎比来时更为漫长。马蹄踏过初春解冻的土地,溅起细碎的泥点。并州的风依旧凛冽,刮在脸上带着未尽的寒意。吕布端坐于骏马之上,目光扫过沿途略显荒凉的田野和远处起伏的山峦,心中却无半分踏青的闲适。
丁原那双隐含威胁与不满的眼睛,仿佛仍在背后凝视着他。拒绝了并州实权人物的招揽,选择的是一条看似忠于职守、实则充满未知风险的道路。五原郡是他的根基,却也可能是困住他的牢笼。丁原绝不会善罢甘休,后续的刁难、掣肘,乃至更阴险的手段,恐怕会接踵而至。
他需要力量,更快地积蓄力量,不仅仅是军事上的,还包括经济、情报,乃至对这个时代未来走向更精准的把握。
数日后,队伍终于重返五原郡治所九原县。城头那面略显残破的汉旗依旧飘扬,守城的士卒认出吕布,脸上顿时露出崇敬与欣喜,高声呼喝着“吕都尉回来了!”,急忙打开城门。
城内的景象比离开时似乎多了几分生气,军屯田垄已有新绿冒出,街市上的行人也稍显稠密。得知吕布归来,郡守张羌亲自出迎,一番寒暄,言语间多了几分真正的倚重。郡丞等文官虽依旧笑容可掬,但那笑意并未深入眼底。
吕布无暇过多应酬,将带回的少量州府赏赐分发给部下后,便径直回到了自己的都尉府邸。府邸简陋,却自有一股边塞军旅的硬朗气息。他屏退左右,独处一室,这才从贴身处取出那枚愈发显得神秘的玉璜。
温润的触感传来,似乎比平日更热几分。自穿越以来,这枚伴随他一同出现的古物,除了微弱的宁神静气之效外,便是偶尔触发一些模糊不清、令人费解的幻象。它们像是记忆碎片,又像是未来的浮光掠影,难以捉摸,却又一次次被证实与即将发生的事件有着隐晦的关联。
他摩挲着玉璜上古朴的纹路,试图静下心来,引导那玄之又玄的感觉。起初仍是混沌一片,唯有玉璜本身散发的微热持续不断。但当他回想起晋阳城中与丁原的对峙,回想起那汹涌暗藏的杀机时,心神猛地一悸!
手中的玉璜骤然变得滚烫,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!
吕布闷哼一声,却强忍着没有松手。眼前的光线瞬间扭曲、黯淡,熟悉的眩晕感袭来。破碎的画面如同疾风暴雨般冲撞着他的意识——
冲天的火光!不是边塞的烽火,是巍峨宫殿在燃烧,雕梁画栋在烈焰中崩塌,黑色的烟柱吞噬了天空,将夜幕染成不祥的暗红…
凄厉的惨叫与狂悖的狞笑交织。披甲的铁骑在繁华的街道上纵马狂奔,刀锋闪过寒光,无辜者的鲜血溅落在华美的车驾上…一个肥胖而狰狞的身影高踞马上,手持长戟,睥睨着这片地狱般的景象,他的眼神充斥着贪婪与暴虐…
皇帝的冕旒歪斜,少年天子的脸上写满了惊恐与无助,被粗暴的军士推搡着,踉跄前行…公卿大臣匍匐在地,瑟瑟发抖…
还有…并州军的旗帜?似乎夹杂在那些肆虐的军队中,却又模糊不清…
幻象来得猛烈,去得也迅疾。
吕布猛地睁开眼睛,额角已渗出细密的冷汗,呼吸略显急促。他摊开手掌,玉璜的温度正在缓缓褪去,恢复温润,仿佛刚才那灼人的热力只是一场错觉。
但他知道,那不是错觉。
“洛阳…大火…董卓…”他低声喘息着,吐出几个破碎的词语,心脏仍在剧烈跳动。
那些画面虽然混乱短暂,但其蕴含的信息却足以让他胆战心惊。他看到了帝都的沦陷与焚烧,看到了那个在凉州崛起的魔王董卓的暴行,看到了皇权的屈辱与崩塌…这分明是历史上即将发生的董卓之乱!甚至,他还隐约看到了并州军的身影卷入其中…是丁原?还是…
历史的大势,似乎并未因他这只小小蝴蝶的出现而立刻发生根本性的扭转。该来的浩劫,依旧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,缓缓落下。
一股强烈的无力感瞬间攫住了他。即便他知晓未来,凭他如今区区一个边郡都尉的力量,又能改变什么?提醒朝廷?谁会相信一个边将的“臆测”?或许只会被当成疯子,甚至被董卓的耳目视为眼中钉,更快招致祸患。
但紧接着,那股无力感被更强烈的决心所取代。
既然历史细节可变,既然他看到了危机,就不能坐以待毙!他改变不了整个天下大势的启动,但他可以尽力让自己和自己在乎的人,在这场即将到来的滔天巨浪中拥有更多活下去的资本,甚至…伺机而动!
加速!必须更快地积蓄力量!不仅仅是军事,还有情报,对天下局势的洞察必须走在所有人前面!
他霍然起身,在略显昏暗的室内踱步。目光锐利,思维飞速运转。
基于幻象的启示和自身的历史知识,他意识到两个关键点:一是洛阳必将大乱,二是董卓的崛起之地在凉州。那么,情报工作的重点,就应该放在这两个方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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