裂谷的入口,像山体一道狰狞的伤疤,被枯黄与尚存绿意的藤蔓勉强遮掩。王五拨开藤萝,一股混杂着腐殖质和湿土的阴冷气息涌出。
动作快!李铁柱的声音压得很低,带着前队率先钻了进去。腰刀挥动,砍断拦路的枯藤与荆棘,在湿滑的乱石堆里踩出泥泞的脚印。
担架被艰难地抬入狭窄的入口,每一次颠簸都让昏迷中的林素问发出压抑的痛吟。陈远站在内侧阴影里,目光扫过每一个猫腰进入的身影。留心脚下。他的声音在狭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。雷大炮最后退进来,顺手将扯乱的藤蔓恢复原状,粗壮的手指在潮湿的岩壁上留下模糊的指印。
队伍在这条未知的裂谷里艰难前行。速度明显慢了下来,每步都要踩实了才敢移动。溪水把谷底弄得又湿又滑,枯黄的蕨草缠着脚踝。抬担架的三人喘着粗气,额头上却不见汗——阴冷的山风早把薄汗吹得冰凉。
陈远走在队伍中段,时而回头望向来路,时而快步赶到前头探看。他的手指在布满苔藓的岩壁上划过,感受着那股滑腻的湿意。
前头突然传来低呼。
众人心头一紧。只见前方道路被一块崩落的巨石堵了大半,只留下道窄缝,刚够人侧身挤过,担架是万万过不去的。
所有的目光都落在陈远身上。
他仰头观察着巨石和两侧岩壁,注意到岩缝里渗出的水珠正缓缓滴落。绳索。声音平静无波。
绳索很快系在他腰间,另一头交到几个健壮兵勇手中。陈远手脚并用开始攀爬,湿滑的苔藓让他两次打滑,腰间的绳索瞬间绷直。他的手指死死抠进石缝,军靴在滑腻的岩面上寻找着任何一点可以借力的凸起。
终于,他翻上了巨石顶端。裂谷在前方拐了个弯,但路还在。
把担架递过来。他朝下方吩咐,捆结实了,上面拉,下面托。
赵老根几人解下绑腿混着绳索,将担架牢牢固定。上面的兵勇发力拉拽,下面的小心托举,担架在岩壁上缓缓移动。当林素问安全越过障碍时,众人才敢喘口大气。
继续走。陈远滑下巨石,语气里没有丝毫松懈。
队伍再次蠕动前行。裂谷仿佛没有尽头,只有脚下冰冷的溪水和彼此压抑的喘息相伴。
突然,断后队伍里传来一声惊叫。一个雷部汉子脚下石块松动,整个人朝溪水滑去!旁边人眼疾手快拽住他,两人在乱石堆上挣扎了好几下才站稳,但水囊和干粮却脱手而出,瞬间被水流卷走。
这意外让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。
陈远的目光扫过众人惊惶的脸:检查装备,互相照应。走。
他转身,继续向幽暗的前方走去。
约莫半个时辰后,前方水声变得沉闷起来。裂谷尽头,一道水帘遮蔽了出口。
我去探。王五抹了把脸,侧身挤过水帘。片刻后他返回,眼中带着光:大人!是条大河!对岸有官道,咱们怕是绕到哨卡后头了!
绝处逢生的喜悦刚浮上众人心头,李铁柱突然指着上游:
只见上游百丈外,一条插着太平军黄旗的巡河快船正顺流而下。船头了望的兵士显然也发现了这群从水帘后钻出的人,正指着他们高声呼喊。
方才稍缓的气氛瞬间凝固。
陈远瞳孔微缩,目光疾速掠过河面、对岸,最后落回身后唯一退路。
李铁柱,带人散开,弓箭准备!
雷大炮,扎筏子!就用地上的枯木!
王五,盯紧那条船!
一连串命令如雨点般落下,不容置疑。
就在这时,谷口方向突然传来急促的鸟鸣示警——那是留在后方望哨的弟兄发出的信号。追兵,到底还是循着踪迹追上来了!
前有巡船,后有追兵,他们被堵死在这绝地之中。
陈远脸上最后一丝犹豫消失了。他猛地抽出腰刀,冰冷的刀锋在幽暗的谷中闪过一道寒光。
雷大炮,带你的人堵住谷口!李铁柱,弓箭手就位!赵老根,把林姑娘安置到岩壁下!
他的声音陡然拔高,在裂谷中回荡:
既然无路可退,那就在这里决个生死!让那些太平军的杂碎知道,咱们靖安哨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!
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,谷口处已经传来了兵刃相交的脆响。雷大炮的怒骂声混杂着惨叫声,在狭窄的谷道里显得格外刺耳。
第一队,随我上前!陈远提刀前冲,十几个汉子紧随其后。
谷口的战斗已经白热化。雷大炮带着手下凭借地势,死死抵住缉查司精锐的冲击。这些太平军的好手果然不同寻常,即便在如此狭窄的地形里,依然保持着严密的阵型。
陈远带人从侧翼杀入,顿时打乱了对方的节奏。他一刀劈翻当先的敌人,温热的鲜血溅在脸上。在这个瞬间,他仿佛又回到了黑风岭那个雨夜,骨子里的凶性被彻底激发。
杀!一个不留!
战斗在幽暗的裂谷中变成了一场血腥的混战。没有阵型,没有章法,只有最原始的搏杀。靖安哨的士兵们凭借着一股血勇,竟然硬生生挡住了缉查司的进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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