灵汐格格那三万两私己银票,如同久旱后的一场甘霖,虽不足以彻底解决陈远庞大的资金缺口,却精准地浇灌在了最关键的幼苗上。它不仅暂时缓解了与克虏伯交易的首付压力,更像一道无声的宣告,标志着陈远在京城的棋局中,拥有了一个来自皇室内部、兼具财力与洞察力的坚定盟友。
这笔钱带来的底气,立刻转化为雷厉风行的行动。陈远给李铁柱的去信变得简短而决绝:“款已备齐部分,依计速行。招募工匠事,可放手为之,首要可靠,次重技艺。” 他知道,李铁柱在上海那个华洋杂处、机会与陷阱并存的名利场中,会明白这“放手为之”四字背后的分量与期望。
与此同时,他对京城新军的整顿,也进入了一个更深入、更危险的阶段。督练处的权力在宪兵队的刺刀护卫下,如同水银泻地,渗透到新军编练、人事、后勤的每一个角落。几名试图串联反抗、或是背景深厚的佐理官被迅速而低调地清除,有的被罗织罪名投入大牢,有的则被“体面”地调往无关紧要的闲职。血腥味虽然被控制在最小范围,但足以让所有心怀异志者噤若寒蝉。陈远很清楚,在这种时候,一丝一毫的犹豫和仁慈,都可能让之前的努力前功尽弃。他必须在新军这把“剑”尚未完全锻造成型之前,牢牢握住剑柄,剔除所有的杂质与裂痕。
然而,铸剑需良材,更需秘法。栖霞谷的技术瓶颈,始终是他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。这一日,他正在衙署审视新军初步筛选出的讲武堂学员名单,亲卫引着一位风尘仆仆、商贾打扮的中年人走了进来。此人其貌不扬,眼神却透着商贾罕见的沉稳与精干,正是李铁柱安排北上的心腹,名叫钱贵。
“小人钱贵,奉东家之命,特来向大人复命。”钱贵行礼后,从怀中取出一个密封的铜管。
陈远接过,验看火漆无误后,方才打开。里面是李铁柱的密报,详细陈述了与克虏伯代表的最新谈判进展:凭借四万两现银(其中两万两来自苏文茵的赣南调款,两万两来自灵汐的“私己钱”)的定金,已成功锁定那批机床与两名技师,合约细则也已敲定,首批设备不日即将装船启运。信末,李铁柱提到了另一件事:
“……另,遵照大人钧旨,重金延揽工匠。近日觅得一奇人,姓冯名墨,字守拙,年近四旬,原在江南制造局炮厂任职,因不满局内贪墨横行、敷衍塞责,且其改良之炮闩设计屡被上司窃占,愤而辞工,流落上海,以修补洋器为生。此人于机械、铸炮一道,确有鬼才,理论与动手能力俱佳,尤善融汇中西之法。然性情孤拐,不通人情,索要薪俸极高,且要求自主行事,不受过多管束。因其履历及脾性,无人敢用。小人观其确有实学,且其对大人于新军中立‘督练处’、整肃积弊之举略有耳闻,似有向往之意。故冒昧荐于大人,是否召用,请大人定夺。”
“冯墨……冯守拙……”陈远轻轻念着这个名字。一个因体制僵化和上司贪墨而不得志的技术天才?这简直是为他眼下困境量身打造的人选。栖霞谷缺的是能统领技术全局、有创新头脑的顶尖人才,而非仅仅会按图索骥的普通工匠。此人的“不通人情”和“索要高薪”,在陈远看来,反而成了优点——这意味着他大概率醉心技术,易于用“事业”和“尊重”来笼络,而非复杂的利益关系。
“这个冯墨,现在何处?”陈远问道。
“回大人,小人已将其安置在城南一处稳妥的客栈,等候大人消息。”
“很好。”陈远略一沉吟,便有了决断,“你回去告诉李铁柱,此人我用了。答应他的所有条件,薪俸按他要求的给,再加三成。让他准备一下,随下一批南下的补给队伍,秘密前往栖霞谷,主持技术研发。告诉雷大炮,对此人须以师礼相待,其所提技术相关要求,只要不危及谷地安全,一概满足,有争执者,暂依其言。”
“是,小人明白。”钱贵躬身应道。
“还有,”陈远补充道,“设备运输路线,必须绝对保密。抵达后,不在栖霞谷核心区安装,另选一处隐秘地点,由冯墨和普鲁士技师共同负责组装调试,作为京城与南方之间的技术备份与交流节点。此事由你亲自负责,若有差池,唯你是问。”
“小人必竭尽全力,不负大人重托!”钱贵神色一凛,深知肩上责任重大。
打发走钱贵,陈远心中稍安。冯墨的出现,是意外之喜,或许能加速弥补赵老根离开后的技术断层。但他也清楚,人才引进只是第一步,如何让这些性格各异、背景不同的技术人才形成合力,而非互相掣肘,将是雷大炮和苏文茵需要面对的新课题。
处理完这桩急务,陈远的思绪回到了京城的棋盘上。新军的内部整顿初见成效,但外部压力从未减轻。这一日,恭亲王再次召见,地点却并非王府,而是西苑一处临水的凉阁,显得颇为私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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