碎魂钉。
崔器看着掌心这枚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钉子,只觉得指尖传来一阵刺骨的冰凉,仿佛握着的不是金属,而是一截来自九幽之下的断骨。
这枚钉子,他认得。
从长安出发前,杨国忠假意送行,暗中却以此物偷袭,欲断绝顾长生的神魂生机。后来,这枚歹毒的法器,便一直被顾长生拿着,无人再提起。
崔器原以为,这只是一个属于过去的、阴险的注脚。
他没想到,在千里之外的凉州,这枚钉子,会以这种方式,再次出现。
“天师的意思是……”崔器看着那扇紧闭的车窗,声音干涩。
车厢内,一片死寂。
没有任何回答。
那只苍白的手,在递出碎魂钉后,便已悄然缩回。仿佛它出现的目的,就只是为了将这枚钉子,交到崔器的手上。
崔器手掌缓缓合拢,将碎魂钉紧紧握在掌心。那股阴冷的气息,顺着他的掌纹,丝丝缕缕地向上蔓延。
他没有再问。
他站直身体,对着那辆沉默的马车,长长地作了一揖。
然后,他转身,走回屋内。
石破金正坐在桌边,用一块干净的鹿皮,仔细地擦拭着自己的横刀。
他擦得很慢,很专注,仿佛那不是一柄杀人的兵器,而是一件需要精心呵护的艺术品。
“你看这个。”崔器将碎魂钉,放在了桌上。
石破金擦拭的动作,停了下来。
他的目光,落在碎魂钉上。只看了一眼,他那古井无波的眼神里,便爆发出了一股骇人的杀气。
“杨国忠。”他从牙缝里,挤出三个字。
“不只是他。”崔器的手指,轻轻敲了敲桌面,“长安的阴谋,和凉州的‘疲兵症’,现在,被这枚钉子,连在了一起。”
“你想怎么做?”石破金抬起头,看着崔器。
崔器没有立刻回答。
他走到桌边,提起茶壶,给自己倒了一杯早已凉透的茶水,一饮而尽。冰冷的茶水,让他因激动而有些发热的头脑,冷静了几分。
他拿起那枚碎魂钉,用一块干净的绢布,小心翼翼地将其包裹起来,只露出钉头那一点点暗红色的血迹。
然后,他从怀里,取出了一枚铜钱。
开元通宝。
他将包好的碎魂钉,和那枚开元通宝,并排放在桌上。
“石将军,我问你,”崔器看着桌上那两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,缓缓开口,
“如果,你想在凉州互市,卖掉一件东西。一件……见不得光,但又价值连城的东西。你会去找谁?”
石破金的目光,在钉子和铜钱之间,来回扫视。
“牙人。”他毫不犹豫地回答。
“哪一种牙人?”崔器追问。
“不坐店,没名号,只在固定的酒肆茶馆里,等人上门的。”
石破金的回答,精准而专业,“这种人,做的都是一锤子买卖。货出手,钱到手,出了门,谁也不认识谁。”
“好。”崔器点了点头,“现在,我是那个卖家。你,是那个牙人。我该如何,让你知道,我手上的‘货’,是什么成色?”
石破金看着那枚被绢布包裹的碎魂钉,沉默了片刻。
他伸出一根手指,指了指钉头上,那一点点裸露在外的、暗红色的血迹。
“血。”
他又指了指那枚开元通宝。
“钱。”
最后,他的手指,在桌面上,轻轻地画了一个圈,将两样东西都圈了进去。
“用钱,买血。”他缓缓说道,“或者,用血,换钱。”
崔器看着他,露出了此行以来,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容。
“一个时辰后,客栈对面的‘巴西茶馆’,二楼雅座。你去。”崔器将那枚包裹好的碎魂钉,推到石破金面前,“什么都不要说。把这个,放在桌上。然后,等。”
“等什么?”
“等一个,能看懂这件‘货’的人。”崔器站起身,走到窗边,看着外面人来人往的互市,“凉州的这条大鱼,也该闻到腥味,出来换换气了。”
……
巴西茶馆。
互市里最嘈杂,也最热闹的地方之一。
伙计的吆喝声、茶客的谈笑声、说书先生的惊堂木声,混杂在一起,充满了烟火气。
二楼,靠窗的一个雅座。
石破金独自一人,坐在那里。他换上了一身更不起眼的短打劲装,将那柄标志性的横刀,用一块厚厚的黑布包裹着,靠在腿边。
他的面前,只放了一碗最普通的茯茶。
以及,那枚用绢布包裹着,只露出一点血色钉头的,碎魂钉。
他就像一尊沉默的雕像,对周围的一切嘈杂,都充耳不闻。他的目光,没有焦点,仿佛在看着窗外的街景,又仿佛,什么都没看。
时间,一分一秒地过去。
一壶茶,从滚烫,喝到温热,再到彻底冰凉。
期间,有形形色色的人,从他的雅座旁经过。有满脸精明的商人,有行色匆匆的信使,也有腰佩弯刀的胡人保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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