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考的前一天,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着紧张、期待与淡淡离愁的特殊气氛。学校包下了几辆大巴,载着全体初三毕业生,前往设定的中考考点。车厢里,平日里嬉笑打闹的学生们也安静了不少,大多靠着窗户,或闭目养神,或默默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,进行着最后的心理调整。
林砚坐在靠窗的位置,目光淡然地投向窗外。两个小时的车程,当熟悉的街景逐渐映入眼帘,大巴最终缓缓停靠在一所中学门口时,他回过神来,看着那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校门,眼神里闪过一丝极淡的诧异。
他确实没想到,中考的考点,竟然会安排在这里——这所他曾经就读,又因为那场闹得沸沸扬扬的“早恋”风波而被“劝退”转学的学校。真是……人生何处不相逢。
与林砚的平静不同,坐在前排的夏沫则显得异常兴奋。她几乎是扒在车窗上,看着外面熟悉的操场、教学楼,小声地欢呼道:“哇!回到以前的学校了!” 这里承载着她和林砚最初相识的记忆,虽然结局不算愉快,但故地重游,还是让她心潮澎湃。
苏晚作为班主任,随车同行。她自然也注意到了考点学校的名字,心中微微一动。她站起身,在车厢里走动,例行公事地检查着学生们的状态,顺便进行最后的叮嘱。当走到林砚座位旁边时,她停下脚步,目光扫过窗外那所学校的招牌,然后用一种纯粹是班主任关心学生的、听不出任何异样的平静语气,看似随意地问林砚:
“林砚,这就是你……之前就读的学校?”
林砚抬起头,对上她的目光,同样平静无波地回答:“是的,老师。”
苏晚点了点头,目光在校园内粗略扫过,评价道:“嗯,看起来还挺大的。” 她的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,既表达了关心,又不会引起任何旁人的怀疑。只有她自己知道,在这样公开的场合,以老师的身份与他谈论这个与他过去紧密相关的地方,内心是何等的微妙与复杂。她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,手指却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。
大巴停稳,学生们鱼贯而下。老师们被统一要求留在考点外指定的休息区等候,学生们则需要凭准考证进入校园,提前熟悉自己的考场位置。
林砚随着人流走进这所既熟悉又陌生的校园。青石板路,香樟树投下斑驳的树影,篮球场上有低年级的学生在打球……一切仿佛都没变,又仿佛都变了。他脸上没什么表情,内心却并非全无波澜,只是他早已习惯将情绪深藏。
夏沫一下车,就迫不及待地、却又小心翼翼地慢慢靠近了林砚,与他并肩走在校园里。她手里紧紧攥着准考证,既兴奋又有些紧张。
“砚哥哥,我们快看看在哪个考场!”夏沫说着,拿出准考证仔细核对上面的信息。林砚也拿出自己的看了一眼。
“我在三楼,第5考场。”林砚说。
“我在你旁边!第6考场!”夏沫高兴地几乎要跳起来,这巧合让她觉得是某种好兆头。
两人朝着指定的教学楼走去。就在他们即将踏上教学楼台阶的时候,一个带着惊讶和不确定的男声从侧后方传来:
“林砚?……卧槽,真是你啊,林砚!”
林砚脚步一顿,回过头。只见一个身材高壮、皮肤黝黑的男生正一脸惊喜地看着他,脸上带着爽朗又有些不敢置信的笑容。
林砚认出了来人,是他以前在这里上学时,关系最铁的哥们儿——王梓博。他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几不可查的笑意,点了点头:“王梓博。”
夏沫也认出了这个以前经常和林砚一起打球的男生,乖巧地跟着打了声招呼:“嗨,王梓博。”
王梓博几步就跨了过来,激动地用力拍了拍林砚的肩膀,力道大得让林砚微微晃了一下:“老表!好久不见啊!可想死我了!” 他的大嗓门引来周围一些学生的侧目。
王梓博和林砚,可以说是真正的发小。小时候住在同一个大院,林砚母亲还没改嫁之前,两人几乎是穿着同一条开裆裤长大的,一起上树掏鸟蛋,一起下河摸鱼,感情深厚。后来因为家庭变故,林砚搬家,两人断了联系一段时间,没想到初中时又在这所学校重逢,自然是好得跟亲兄弟一样。林砚当初和夏沫的事情,王梓博是最清楚的旁观者之一。
寒暄完,王梓博的目光立刻转向了林砚身边的夏沫,脸上露出了一个更加灿烂、带着点揶揄和“我懂”的笑容,非常自来熟地、响亮地喊了一声:
“嫂子好!”
这一声“嫂子”,喊得夏沫先是一愣,随即脸颊迅速飞上两朵红云,心里却是甜丝丝的,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,小声应了一下。
王梓博笑嘻嘻地,又转向林砚,用胳膊肘捅了捅他,故意用带着点调侃,又有点替兄弟“打抱不平”的语气说道:“行啊你,林砚!你俩还真是一直谈着呢?可以啊!” 然后他又看向夏沫,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:“不过嫂子啊,你当初可把我这兄弟害得够惨的哈!好好的就被弄转学了……”
夏沫听到这话,脸上的红晕更深了,带着点愧疚,又带着点急于辩解的语气,小声说道:“我……我后来不是也转学去陪他了嘛……”
王梓博看着夏沫这副模样,又看看林砚那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显然并不介意的脸,立刻爆发出一阵爽朗的“哈哈哈”大笑,再次拍了拍林砚的肩膀:“牛逼!不愧是我兄弟!行了行了,不开玩笑了,你们在哪个考场?赶紧去看吧,明天好好考!”
“三楼,5场和6场。”林砚答道。
“我在二楼!那行,我先过去了,明天考完别溜,等我啊,必须得聚聚!”王梓博说完,对着林砚挤了挤眼,又对夏沫笑着摆了摆手,便转身风风火火地朝着自己的考场教学楼跑去了。
这个小插曲,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,在林砚心中漾开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。故地、旧友、还有身边这个曾经让他身处漩涡中心,如今依旧陪伴在侧的女孩……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。他看了一眼身旁脸颊依旧泛红的夏沫,淡淡地说了一句:“走吧。”
两人随着人流,走进了教学楼,去熟悉那个将决定他们下一段人生旅程的考场。明天,就是真正的战场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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