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冷的雨水,如同天神失手泼翻的墨汁,沉甸甸地砸在别墅光洁如镜的黑色大理石台阶上,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噼啪声。
空气里弥漫着湿漉漉的青草气息和一种昂贵的、近乎冷酷的泥土腥味。
两道被夜色浸透的影子,悄无声息地滑过雨幕,融入了这栋死寂建筑庞大的阴影里。
雨水顺着两人黑色战术服的纤维往下淌,没有留下任何痕迹。
他们是组织的刀锋,是阴影中的裁决者。
今晚的目标:芬兰富商——雷耶斯·巴斯蒂安!
一个不留——任务简报上的命令,向来斩钉截铁。
两个神秘而强大的刺杀者,动作像精于潜行的黑豹,两人眼神沉静得可怕,是对死亡早已麻木的漠视。
厚重的橡木门无声开启,又被无声合拢,将外面咆哮的雨声隔绝。
其中一个黑衣杀手比出一个简洁有力的手势:左翼的守卫力量,他负责;右翼的区域,交给同伴。
他像一道真正的幽灵,贴着墙根,迅速消失在左侧的走廊深处。
而另一名杀手则转向右边,脚步落在厚实的地毯上,吸收了一切声响。
儿童房的门虚掩着,透出里面一片暖黄的光晕。
推开门,一股属于孩童的、混合着蜡笔和干净被褥的甜腻气息扑面而来,温柔得近乎残忍。
墙壁刷成柔和的浅蓝色,印着星星月亮的图案。
地板上散落着各种玩具,一只巨大的毛绒熊歪倒在床边。
一切都在无声地证明着,这里曾有一个孩子快乐地生活过。
但这个孩子似乎被别墅里响起的枪声惊吓到了,此刻就躲在房间里的某个角落。
太安静了。安静得不正常。
阿米娅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。
壁橱门紧闭,但门缝下透出的光微微晃动了一下。
床底?那厚厚的、垂到地面的床罩边缘,在靠近墙角的地方,有一丝极其细微的、不自然的褶皱。
阿米娅放轻脚步,走到床边,缓缓蹲下。冰冷泛着幽光的“湿婆之牙”,无声地指向那片阴影。
没有犹豫,没有怜悯,阿米娅猛地掀开了垂地的床罩。
黑暗的床底深处,蜷缩着一团小小的、瑟瑟发抖的影子。
一双眼睛,在黑暗中倏然抬起,死死地、惊恐地望向突然涌入的光明和闯入的不速之客。
那双眼睛。
时间在那一刻骤然冻结、扭曲。那双眼睛,盈满了最纯粹的恐惧,像受惊的幼鹿,瞳孔在昏暗中剧烈地收缩着,倒映出阿米娅漠视生命的脸。
眼泪无声地滚落,顺着脏污的小脸滑下,留下清晰的痕迹。
她死死咬住下唇,没有发出一点声音,只有身体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,如同寒风中即将凋零的枯叶。
那眼神……
一股无法言喻的冰冷电流猛地窜过阿米娅的脊椎,直击大脑深处某个尘封的角落。
眼前富丽堂皇的儿童房瞬间崩塌、溶解,被另一幅画面粗暴地撕裂、覆盖:
同样是刺骨的雨夜,雨点砸在破败的茅草屋顶上,声音震耳欲聋。
空气里是浓重的血腥味、尘土味,还有母亲纱丽上残留的廉价香料气息。
同样狭窄的黑暗空间——不是床底,而是家中那个摇摇欲坠的木柜深处。
同样刺骨的恐惧,像无数冰冷的针扎进骨髓。同样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出声的绝望。
还有那双眼睛,透过柜门狭窄的缝隙,惊恐地向外望去——看到的是刺眼的闪电撕裂黑暗,照亮父亲扭曲倒下的身体,母亲扑上去徒劳的哭喊,还有那双沾满泥泞和血污的、粗暴地拽住母亲头发的手……最后,是母亲回头望向柜子缝隙的、那充满无尽哀求和绝望的一瞥,与一道冰冷刺来的刀光……
“砰!”
一声沉闷的枪响,穿透了别墅内凝固的死寂,也像一把重锤,狠狠砸在阿米娅恍惚的意识边缘。
是主卧方向!卡尔动手了!
那声枪响如同解除魔咒的咒语,瞬间将阿米娅从那童年梦魇扯回现实。
心脏在胸腔里擂动。眼前依旧是奢华冰冷的儿童房,依旧是床底下那个因枪声而抖得更厉害的小小身影。
那双盈满泪水、写满恐惧的眼睛,与记忆深处柜子缝隙里那双绝望的眼睛,在这一刻,彻底重叠、融合,撕扯着阿米娅被冰封多年的心脏。
急促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,像催命的鼓点,狠狠砸在走廊光洁的地板上。
卡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,高大的轮廓堵住了光线。
他手中的枪口,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硝烟气息。
他的目光锐利如刀,越过阿米娅,精准地钉在床底那个小小的身影上。
没有询问,没有迟疑,只有一种完成任务般的、近乎不耐烦的冷酷。
他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,靴子踏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。
他径直走向床边,仿佛那蜷缩在黑暗中的,不是一个活生生的孩子,而只是一个需要清除的障碍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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