医疗监控仪规律的滴答声,是房间里唯一稳定的节奏。消毒水的气味顽固地盘踞在空气里,与一丝极淡的血腥气混合,构成一种属于伤兵营的特殊氛围。
林烬躺在临时医疗床上,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,嘴唇干裂,眼窝深陷。但那双眼睛——此刻已然睁开——却如同两块被冰水淬炼过的黑曜石,锐利,清醒,没有丝毫刚从漫长昏迷中苏醒的迷茫与脆弱。仿佛他只是在黑暗中进行了一次短暂的战术休整,此刻哨声响起,便立刻进入了战斗状态。
他的目光首先落在快步走进来的苏晚晴脸上,极快地扫过她眼底无法掩饰的疲惫与担忧,然后移向她身旁神色凝重的秦风,最后,定格在坐在沙发上面容清癯、眼神睿智的陈国华身上。陌生面孔。但他的出现,没有引起林烬丝毫的情绪波动,只有纯粹的、冰冷的评估。
“你感觉怎么样?”苏晚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,她走到床边,下意识地想伸手去碰触他裹着厚厚绷带的左肩,却又在半途生生停住。
林烬没有回答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,他的声音因为缺水而异常沙哑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:“数据。”
言简意赅,直奔核心。
苏晚晴立刻将那张存储着破解数据的加密芯片递到他手中,同时用最精炼的语言,快速汇报了目前的困境:“‘锚点’确定在研发中心核心层,身份未知。陈国华博士,父亲故交,确认‘方舟计划’存在,目标是星璨的技术和父亲可能留下的反制算法。我们找到了父亲在‘方舟’架构图中留下的后门标记,但缺少触发序列。无法贸动‘锚点’,担心触发‘净化’程序。”
林烬的手指摩挲着冰冷的芯片,目光低垂,如同高速运行的处理器,瞬间消化着所有信息。内鬼,后门,缺失的密钥,投鼠忌器的僵局。
他没有询问陈国华的来历和可信度,苏晚晴和秦风让他出现在这里,已经说明了问题。他只关注解决方案。
“序列……”他低声重复,抬起眼,目光如手术刀般落在陈国华身上,“苏哲明,习惯用什么方式隐藏关键信息?”
陈国华对上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,心中微凛,但他很快稳住心神,沉吟道:“哲明……他痴迷于古典密码学和象征主义。他相信最关键的锁,往往藏在最显眼、最个人化的地方。他喜欢用只有特定的人才能理解的‘钥匙’……”
个人化……特定的人才能理解……
林烬的目光再次转向苏晚晴:“你父亲,留给你什么特别的东西?不涉及商业,纯粹的私人物品。习惯,爱好,或者……有特殊意义的物品。”
苏晚晴微微一怔,陷入回忆。父亲的形象在脑海中浮现,那个温和睿智,却总带着一丝忧郁的学者……
“他……喜欢下围棋,很痴迷。书房里有一副他很珍视的云子棋具。”她努力搜寻着记忆的碎片,“他还喜欢听一些老旧的戏曲唱片,尤其是……《霸王别姬》的某个版本。另外……他有一块很老的怀表,据说是祖上传下来的,他经常拿出来摩挲,但从不让人碰里面的机芯……”
围棋?《霸王别姬》?怀表?
这些看似寻常的爱好和物品,在“方舟计划”这个庞大而黑暗的背景下,显得格格不入,却又莫名地符合陈国华所说的“个人化”与“象征性”。
“怀表。”林烬几乎没有任何犹豫,直接锁定了目标。时间,机芯,隐藏的结构……这比棋谱和戏曲唱词更符合一个工程师隐藏秘密的逻辑。
“那块表在哪里?”
“在……在老宅,父亲的书房里,一个带锁的抽屉里。钥匙……我不知道在哪里,很多年没回去过了。”苏晚晴的父亲去世后,那栋充满回忆的老宅就被封闭起来,她很少回去,怕触景生情。
“地址。”林烬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,仿佛在索要一个普通的坐标。
“林烬,你的伤……”苏晚晴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和那再次隐隐渗出血迹的左肩,心脏揪紧。
“地址。”他重复了一遍,语气平淡,却带着钢铁般的意志。
苏晚晴知道无法阻止他,只能快速报出老宅的地址。
林烬记下地址,目光转向秦风:“秦队长,我需要一条绝对干净、避开所有可能监控的路线。以及,老宅周边的实时监控权。”
秦风看着林烬那仿佛随时会再次倒下,却又散发着惊人决绝的身影,深吸一口气:“可以。我调动技术组给你支持。但你的状态……”
“死不了。”林烬打断他,试图撑起身体。这个简单的动作让他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,左肩传来撕裂般的剧痛,让他眼前一阵发黑,身体控制不住地晃了一下。
“林烬!”苏晚晴惊呼出声,下意识地上前扶住他。
她的手触碰到他冰凉的手臂,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层皮肤下肌肉因剧痛而产生的痉挛。他的重量几乎完全靠在她身上,呼吸粗重而灼热地喷在她的颈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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