昭云殿往日里,虽那几位的心思各异,或多或少总添了些许“人气”,或炽热,或温润,或深沉,或纯粹,甚至那绝望的痴妄,也如同冰原上挣扎的火焰,显出一种畸形的热闹。
如今,若离觉得他们有些碍眼了。
并非因厌烦,而是某种更接近于……清理冗余数据的本能。
这些过于强烈的、指向她的情感波动,于她的修行与静思无益,甚至可能干扰她对万物母气鼎的感知。
于是,在回到昭云殿的第三日,她罕见地同时召见了玉清珩、澹台明澈、无夜与伤势稍稳的苏砚。
依旧是在那空旷冰冷的主殿。
她高坐于上,冰蓝色的眼眸淡漠地扫过下方四人。
“万物母气鼎已得,此间事暂了。”她的声音清泠如玉磬,不带丝毫情绪波动。
“诸位可自便。”
没有多余的言辞,没有假意的挽留,甚至没有一句对过往“相助”的客套。
直接、清晰,如同给出一个既定的法则陈述。
四人神色各异。
玉清珩温润的脸上闪过一丝极淡的愕然,随即化为一种早有所料却又难免失落的黯然。
他微微躬身,姿态依旧从容守礼:“是。殿下若有差遣,清虚宗上下,定义不容辞。”
他心中明了,自己于她,或许始终只是个“有用”且“守规矩”的外人,如今用途暂毕,自然该离开。
只是那心底深处一丝微末的期盼彻底落空,还是带来了细密的涩痛。
他看了一眼若离那冰冷绝尘的容颜,将最后一丝留恋压下,悄然退后一步。
澹台明澈摇动的玉扇微微一顿,俊雅脸上的温润笑容不变,心底却瞬间掠过无数念头。
这就……让他们走了?他原本还谋划着如何借研究母气鼎阵法更进一步……果然,在她眼中,他们终究只是可随时弃用的工具。
一丝极淡的不甘与挫败升起,但很快被他完美掩藏。
他深知算计对她无用,反而会引来厌恶。于是,他从善如流地躬身,语气甚至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激与疏离:“明澈遵命。谢殿下这些时日的照拂。云梦泽亦随时恭候殿下法旨。”
他表现得体,仿佛只是完成了一项合作,心中却已将昭云殿和若离的权重再次调高,并开始思索下一步如何以更“自然”的方式重新进入她的视野。
无夜的反应最为平淡,他只是抱拳颔首:“告辞。”
干脆利落,毫不拖泥带水。
他的目的本就在护道取鼎,如今事了,自无留下的理由。
至于其他,与他剑心无关。
玄袍一展,他已率先转身,大步离去,身影很快消失在殿外寒雾之中。
最受冲击的,无疑是苏砚。
他本就伤势未愈,脸色苍白,此刻听到这逐客令,更是浑身一颤,几乎站立不稳。
那双清澈眼眸中瞬间涌上巨大的恐慌与绝望,仿佛被遗弃的幼兽。
“殿下……”他脱口而出,声音沙哑破碎,带着泣音,“罪奴……罪奴可以留下……为奴为仆,洒扫庭院,只求……只求能留在昭云殿,远远……”
“不必。”若离打断了他,声音依旧平淡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。
“你的体质经我精血淬炼,潜力非凡,留于此地,徒耗光阴。”
她的话冰冷而客观,像是在评价一件物品不该被闲置。
可这“客观”于苏砚而言,不啻于万箭穿心。
徒耗光阴……于她无用,便是徒耗光阴吗?
他所有的挣扎,所有的痴妄,所有的卑微乞求,最终换来的,依旧是轻飘飘的驱逐。
他张了张嘴,还想说什么,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寒冰堵住,一个字也发不出来。
只能眼睁睁看着若离那淡漠的视线从他身上移开,仿佛多看一秒都是浪费。
巨大的绝望和羞耻感瞬间将他淹没,他眼前一黑,身体晃了晃,全靠最后一丝意志力才勉强没有倒下。
指甲深深掐入掌心,刻出血痕,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,因为心脏处的冰冷与空洞,早已超越了一切肉体上的感觉。
“是……罪奴……遵命……”他最终低下头,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,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痛楚。
他不敢再看她,怕自己会失控,会做出更惹她厌弃的举动。
若离微微颔首,不再多言,身影如同融化的冰雪,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主位之上。
逐客令已下,无需再多费唇舌。
玉清珩看着苏砚摇摇欲坠的样子,心中不忍,上前一步扶住他:“苏道友,保重。”
澹台明澈摇扇轻笑,语气莫测:“苏公子,看来你我皆是无缘之人了。珍重。”说罢,也悠然转身离去。
苏砚猛地甩开玉清珩的手,低着头,声音嘶哑:“不劳玉道友费心。”
他拖着沉重的步伐,一步一步,极其缓慢地向外走去,背影单薄而决绝,仿佛每一步都踩在碎裂的心上。
玉清珩看着他离去的背影,最终化作一声无奈的长叹,也离开了这格外空旷寂寥的主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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