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南的雨,细密如酥,润物无声,与北境的狂风暴雪截然不同。
它浸润着青石板路,模糊了黛瓦粉墙,将整座水乡古城笼罩在一片朦胧的诗意与潮湿的静谧之中。
若离撑着一把寻常的油纸伞,伞面是素净的青色,与她一身白衣相得益彰。
她收敛了所有气息,漫步在湿漉漉的街巷里,如同一个远道而来的散修,只是那过于出色的容貌与周身挥之不去的清冷气韵,依旧引得零星路人侧目,却又不敢贸然靠近。
她并未刻意寻找,只是信步而行。
灵觉却如同最敏锐的触须,捕捉着空气中弥漫的各种味道——河水淡淡的腥气、青苔的湿润、晾晒衣物的皂角香,以及……从巷子深处飘来的一缕极其诱人的、清甜不腻的糕点香气。
那香气不同于珍馐阁的灵膳华丽,也不同于冰川老妪的肉汤粗犷,是一种更精致、更婉约、仿佛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灵秀之气的甜香。
她循着香气走去,拐进一条更窄的巷子。
巷子尽头,是一家极其不起眼的小铺面,门楣上挂着一块被岁月侵蚀得发黑的木匾,上书三个娟秀的字——“杏花春雨”。
铺面很小,只摆得下两三张陈旧却擦得干干净净的木桌。
一个穿着素色布裙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妇正坐在柜台后,低头专注地做着针线活。
灶台上,一只小小的蒸笼正冒着袅袅白气,那诱人的甜香正是从中溢出。
看到有客人来,老婆婆抬起头,露出一张慈祥温和、布满细纹的脸,笑道:“姑娘,买糕点吗?刚出笼的‘定胜糕’,还热乎着。”
若离的目光落在蒸笼上。
“定胜糕?”她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,声音清冷。
“是啊,”老婆婆放下针线,起身揭开蒸笼盖,一股更浓郁的热气混合着米香、豆沙香和一丝若有似无的花香扑面而来。
只见蒸笼里躺着几块粉白相间、做成海棠花形状的精致米糕,看上去柔软可爱。
“用今年新磨的糯米粉,加了细红豆沙、糖桂花,一点点猪油提香,用模子压了蒸的。咱们这的老传统了,吃了讨个吉利。”
材料简单,工艺也不复杂。
若离看着那在蒸汽中微微颤动、透着暖意的糕点,冰蓝色的眼眸微微一动。
“一块。”她道。
老婆婆用油纸包了一块热气腾腾的定胜糕,递给她:“小心烫嘴。”
若离接过,并未立刻离开,就站在店门口的屋檐下,细密的雨丝在她面前织成帘幕。
她轻轻撕下一小块糕点,放入口中。
糯米粉极其细腻柔软,带着恰到好处的弹性。红豆沙甜而不腻,研磨得极细,入口即化。
糖桂花的香气画龙点睛,清雅芬芳,完美中和了猪油可能带来的腻感。
所有的味道融合得恰到好处,温暖、柔软、清甜,带着一种家常的、令人安心的幸福感。
这是一种与她之前品尝过的所有食物都不同的体验。
没有狂暴的能量,没有珍稀的食材,没有复杂的工艺。 有的,只是岁月沉淀下来的、对普通食材最用心的处理,以及那份寄托在食物里的、朴素美好的祝愿。
她静静地,将一整块定胜糕都吃完了。
细雨无声,檐下水滴答。
老婆婆在一旁看着,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:“姑娘喜欢就好。”
若离放下油纸,指尖再次微光一闪。
这次出现的,不是丹药,而是一枚通体剔透、蕴含着精纯水灵之气的“凝水珠”,于水灵根修士乃是至宝,于寻常人亦有蕴养身体、静心凝神之效。
“糕资。”她依旧言简意赅。
老婆婆看到那枚明显非凡的宝珠,吓了一跳,连忙摆手:“哎呦,使不得使不得!一块粗糕罢了,哪值当这个!姑娘快收起来!”
“值。”若离的语气不容置疑,将凝水珠轻轻放在柜台上,转身撑伞,步入了蒙蒙雨帘之中,白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青石巷陌的尽头。
老婆婆拿着那枚冰凉润泽的珠子,望着空荡荡的巷口,愣了许久,最终只是喃喃道:“真是位奇怪的仙子……”她小心地将珠子收了起来,并未多想,只觉得今日遇到了奇人。
若离走在雨中,口腔里还残留着定胜糕那温暖清甜的味道。
这味道,让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,在她尚未化形、灵智初开时,于极寒雪域深处,曾吮吸过的一滴偶然凝结在花瓣上的、融合了月华与雪髓的“冰露”。
同样是简单的构成,却带来了最纯粹的慰藉。
她的脚步微微顿住,抬头望向被雨雾笼罩的天空。
美食之道,似乎……并非一味追求极致。
北境的肉汤,江南的米糕,山谷的粗茶……它们或许不“完美”,却都在某个瞬间,某种情境下,触碰到了“味”的真意。
这个认知,让她万年冰封的心湖,似乎又泛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。
她继续漫步,不再急于寻找,而是更像一个真正的观察者,感受着这座水乡古城在细雨中的脉动与呼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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