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冬的第一场雪,悄然降临。
清晨推开门,世间已是一片粉妆玉砌。屋顶、树梢、石阶,都覆盖着一层松软洁净的白雪,空气清冽寒凉,吸入肺腑,带着冰雪特有的纯净气息。
小院中的翠竹被积雪压弯了梢头,偶尔有耐寒的雀鸟掠过,震落簌簌雪粉。
那几株金桂早已凋零,只余下墨绿的叶子在雪中显得格外精神。
若离披着一件月白色的夹棉斗篷,兜帽边缘镶着一圈柔软的白狐毛,衬得她墨发黑眸,容颜愈发清丽绝伦,如同冰雪中孕生的精灵,不染半分尘俗。
她站在院中,伸出手,接住几片悠然飘落的雪花,看着那精致的六角冰晶在掌心迅速消融,化作一滴冰冷的水珠。
谢知奕踏雪而来,墨色大氅的肩头落了些许雪花,更显得他面如冠玉,眉目温润。
他看到院中那抹立在雪中的素白身影,脚步微微一顿,眼底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惊艳与悸动。
她与这雪景竟是如此相得益彰,仿佛她本就是这冰雪世界的一部分,清冷,纯净,遥不可及。
“姑娘。”他走上前,声音放得极轻,生怕惊扰了这幅静谧的画卷。
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用厚棉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紫砂手炉,递了过去,“雪天寒重,姑娘拿着暖暖手。”
那手炉显然是精心准备的,大小适中,雕花古朴,触手温烫,热度恰到好处。
若离目光落在手炉上,并未拒绝,伸手接过。
那温暖的触感从掌心蔓延开,驱散了指尖的微凉。
“有劳殿下。”她语气平淡,听不出太多情绪,但接纳本身,已让谢知奕心中泛起暖意。
“今日雪景甚好,姑娘可愿去城外的梅园走走?那里的红梅想必已开了几分。”他提出建议,目光温和地注视着她。
他知道她喜静,那梅园地处僻静,雪后赏梅,正合她的性子。
若离看了看银装素裹的天地,微微颔首:“可。”
马车碾过积雪的街道,发出吱嘎的声响。
车厢内暖意融融,谢知奕细心地在车座下放了暖炉。
他坐在若离对面,保持着适当的距离,目光却忍不住流连在她被兜帽阴影遮去大半、却依旧难掩绝色的侧脸上。
她正微微侧头,看着窗外飞逝的雪景,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,神情一如既往的淡漠,却因这雪光的映衬,少了几分平时的疏离,多了一种静谧的美。
谢知奕的心,在车厢的暖香和她的静默中,变得异常柔软。
他多么希望这条路能再长一些,这独处的时光能再久一些。他甚至不敢大声呼吸,生怕打破了这难得的宁静。
梅园果然清静。
大雪覆盖了园中的小径,唯有几株早开的红梅在皑皑白雪中绽出点点殷红,倔强而艳丽,幽冷的梅香在清寒的空气里若有若无地浮动。
若离下了马车,撑着一把素色油纸伞,漫步在雪径之上。
谢知奕跟在她身侧,为她指着园中不同品种的梅树,讲解着它们的习性典故。
他学识渊博,谈吐清雅,声音在雪地里显得格外清晰温润。
行至一株形态奇古的老梅下,但见虬枝盘曲,红梅簇簇,与枝头积雪相映成趣,暗香愈发浓郁。若离停下脚步,仰头望着那凌寒独自盛放的花朵,目光沉静。
“无意苦争春,一任群芳妒。”谢知奕站在她身侧,望着同一株梅,轻声吟道,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,仿佛借梅喻人。
若离闻言,转眸看了他一眼。
他的侧脸在雪光梅影中显得格外俊秀,眉眼间沉淀着身为储君的沉稳,却也藏着一丝属于文人的风骨与寂寥。
她淡淡道:“梅之傲骨,在于其本心如此,并非为争,亦非为避。顺应天时,绽放本真,便是道。”
她的话语,再次让谢知奕心中一震。
是啊,梅之傲雪,并非刻意与百花相争,也非刻意躲避繁华,只是遵循自身的生命轨迹,在属于自己的时节里,坦然绽放。
这何尝不是一种至高的境界?不争,不避,只是“在”。
他看着她清冷的眼眸,那里面映着雪光与梅影,却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,直指本质。
他心中的爱慕,在此刻奇异地沉淀下来,不再有之前的焦灼与痛苦,而是化为一种更深沉、更纯粹的欣赏与守护。
“姑娘所言,总是这般发人深省。”他微微苦笑,带着自嘲,也带着释然,“是知奕又着相了。”
两人在梅树下静立了片刻,唯有雪落伞面的细微声响,和着那冷冽的梅香,构成一幅绝美的画面。
谢知奕偷偷侧目,看着身边人冰雪般的容颜,只觉得此刻岁月静好,若能永恒,他愿付出任何代价。
然而,他知道这只能是奢望。她是雪中寒梅,他是人间过客,能得此片刻并肩,已是上天垂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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千里之外,苦寒之地,已是冰封万里,朔风如刀。
玄寂身处一座几乎被冰雪掩埋的破旧山神庙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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