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夜三刻。
宁夏卫城的夜,被更夫空洞的梆子声敲得支离破碎。风掠过城墙垛口,发出呜呜咽咽的低鸣,如同无数怨魂在暗处窥视。客栈那间弥漫着血腥与药味的厢房内,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沉重。
“子时三刻了。”马三的声音压得极低,如同砂砾摩擦,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。他看向老疤,眼神锐利如电,“疤子,该你了。记住,要真,要乱!”
老疤那张布满风霜和刀疤的脸上扯出一个狠戾的笑容,眼中却是一片决绝:“三爷放心!保管让那些狗崽子以为您老快咽气了!”他深吸一口气,猛地一把撕开自己肩头本已包扎好的伤口,鲜血瞬间涌出!接着,他踉跄着扑向房门,动作夸张而狼狈,带着一种濒死般的疯狂。
“砰!”房门被他用身体狠狠撞开!
救命啊!快来人啊!三爷不行了!伤口全崩了!高热惊厥了!快找大夫啊——!”老疤嘶哑凄厉的哭嚎如同夜枭悲鸣,瞬间撕裂了客栈的宁静,在死寂的院落和街道上疯狂回荡!他连滚带爬地冲出房门,带着满身刺目的鲜血,状若疯魔地拍打着隔壁紧闭的房门,又跌跌撞撞冲向楼梯口,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惊恐,“掌柜的!死哪儿去了!快找大夫!三爷要死了!快啊——!”
这突如其来的、充满血腥与绝望的混乱,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入巨石!
客栈内外,那些隐藏在阴影中的“眼睛”,瞬间被这巨大的动静吸引、搅动!
街对面茶棚下,那个看似打盹的“闲汉”猛地坐直身体,眼神如鹰隼般射向客栈大门!
巷子口,“卖炊饼”的汉子下意识地握紧了藏在蒸笼下的短刀,身体前倾,死死盯住状若疯癫冲出来的老疤!
墙角下,“晒太阳的老乞丐”浑浊的双眼陡然爆射出精光,蜷缩的身体微微绷紧,如同蓄势待发的毒蛇!
甚至更远处几个看似寻常的路人,脚步也瞬间凝滞,目光齐刷刷聚焦于这突然爆发的骚乱中心!
整个客栈周围,那张无形的监视大网,在刹那间被老疤这以命相搏的“惊雷”狠狠撕开了一道巨大的、混乱的口子!所有暗哨的注意力,都被这凄厉的哭嚎、刺目的鲜血和“马三垂死”的消息牢牢攥住!
就是现在!
就在老疤撞开房门、嘶吼声响彻院落的同一刹那!
厢房内,桑吉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!眸中金光一闪即逝,带着一种洞悉一切、斩断尘缘的决绝!他强压下翻腾的气血,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柳絮,无声无息地从炕沿飘落。阿娜尔的动作更快,如同一道贴地的黑色闪电,早已无声滑至房间后窗——那扇用木条简陋封死、被众人忽略的透气小窗!
阿娜尔指尖寒光一闪,短匕精准地插入腐朽的木条缝隙,手腕微一发力,“咔吧”几声轻响,几根关键的承力木条应声而断!她双手抓住窗框,纤细的腰肢爆发出惊人的力量,整个身体如同狸猫般柔韧地向上翻卷,双脚无声地蹬在窗沿,整个人瞬间蜷缩着钻出了那个不大,但足够一人通过的窄小窗口!
动作行云流水,没有一丝多余,更没有发出任何足以惊动院外混乱的声响!她翻出窗外,并未落地,而是如同壁虎般紧贴在外墙冰冷的土坯上,锐利的目光瞬间扫视下方狭窄、堆满杂物的后院死角。
桑吉提着药筐和一些必须品紧随其后!他深吸一口气,强行压制内伤带来的滞涩感,身形一晃,已至窗边。他没有阿娜尔那般灵巧的翻越,而是双手在窗沿一撑,身体竟如同无骨般向内收缩,以一种近乎违背常理的柔韧姿态,硬生生从那个狭窄的破口“挤”了出去!落地时,他身体微晃,脸色又苍白了一分,但脚下却轻如鸿毛,未溅起半点尘埃。
两人如同两道融入夜色的幽灵,瞬间消失在厢房后窗,隐入后院那片堆满破筐烂桶、散发着霉味的黑暗死角。而前院,老疤那撕心裂肺的哭嚎和客栈被惊动起的混乱人声、脚步声,正达到了最高潮!完美的声东击西!
后院并非净土!高墙之外,必然也有眼睛!
阿娜尔没有丝毫停顿。她从怀中迅速掏出一个小巧的皮囊,拔开塞子,一股难以形容的、如同腐烂尸体混合着硫磺和劣质香料的、令人作呕的刺鼻恶臭瞬间弥漫开来!这是马三秘制的“腐尸粉”,气味霸道浓烈,能瞬间麻痹嗅觉,混淆追踪,更能驱赶靠近的犬类。
她屏住呼吸,手腕一抖,将皮囊里黑灰色的粉末精准地洒在他们刚刚翻出的窗口下方、以及他们将要攀爬的墙角阴影处!刺鼻的恶臭如同无形的屏障,瞬间笼罩了这片小小的区域。
“走!”阿娜尔低喝一声,声音细若蚊蚋。她指向后院紧邻后巷的那堵两人多高的土墙。墙根下,堆着几个摇摇欲坠的破旧空酒瓮。
桑吉会意,强提一口真气,足尖在酒瓮边缘一点,身体借力轻盈拔起,手掌已无声地搭上墙头粗糙的砖石!阿娜尔动作更快,她甚至无需借力,短匕在土墙缝隙中一插一借力,身体已如灵燕般翻上墙头,随即伏低,警惕地扫视墙外后巷——那条充斥着泔水桶、杂物堆和牲口棚臭气的肮脏窄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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