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猛地环顾四周,万物尽在脚下,除了冰冷坚硬的石头,便是寥寥几丛低矮瘦弱的灌木,一派绝地景象。
“没有条件,创造条件也要下!必须下去!”桑吉咬牙,语气斩钉截铁,不容置疑,眼中燃烧着破釜沉舟的决绝,“这是我们唯一的生路,也是最终的使命所在!必须下去,而且要快!追兵随时可能出现在山顶!”
他立刻行动起来,迅速解下自己那早已被荆棘划得破烂不堪、仅能蔽体的外袍,又让阿娜尔脱下那件相对厚实、材质更坚韧一些的外衫。“快!把所有能用的布条、衣物,全部撕成条,尽可能拧成结实的绳!我们的时间不多了,必须在追兵到来之前下去!”
阿娜尔此刻对桑吉已是无条件的、近乎盲目的信任和依赖,在她眼中,桑吉已然如同护法的金刚般可靠。她毫不犹豫,立刻用随身携带的、磨得锋利的小刀和牙齿,配合桑吉,将两人的衣物迅速撕扯成尽可能宽窄均匀的布条,然后拼命地将其互相连接、用力拧紧、打成死结。桑吉更是将自己贴身的、相对结实的里衣也贡献了出来。很快,一条由无数五颜六色、粗细不一的布条连接而成、看起来脆弱不堪、让人提心吊胆、长度约两三丈的临时“绳索”被仓促制作了出来。
这长度远远不够垂到那块平台。但桑吉本就没指望它能直接到底,它另有用途。
“先送金佛下去。”桑吉沉声道,语气凝重。他将布绳一端在自己腰间牢牢缠绕了几圈,打了个复杂的防脱结,另一端则小心翼翼地、极其稳妥地捆扎好那尊沉重无比、关乎一切的阎魔德迦金佛。然后,他趴在悬崖边,屏住呼吸,将金佛缓缓地、一点一点地从悬崖边放下去。金佛的重量立刻让那简陋的布绳绷得笔直,发出令人牙酸的、仿佛随时都会断裂的吱呀声。桑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,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,小心翼翼地控制着下落的速度和方向,运用内力微调,努力让金佛落向那块方形崖石的中心位置。
每一寸下落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。终于,在经过令人窒息的等待后,透过枝叶缝隙,他看到金佛成功地、稳稳地落在了那块方石之上。桑吉长长地、深深地吁出了一口憋了许久的浊气,小心地解下腰间的布绳。
接下来,是最艰难、最凶险的一步,带阿娜尔下去。
“过来,抱紧我!贴紧我的背!记住,无论如何,绝对不要松手!绝对不要往下看!相信我!”桑吉命令道,语气沉稳而充满不容置疑的力量。他让阿娜尔用剩余的布条,将自己和她紧紧地、面对面地捆在一起,阿娜尔的双手死死环抱住他的脖颈,双腿紧紧盘在他的腰间,两人几乎融为一体。
然后,桑吉再次深吸一口气,走到那令人眩晕的悬崖边,最后看了一眼下方那渺小的、如同巨兽嘴边一粒芝麻般的方石和金佛,目光再次变得如同磐石般坚定。他活动了一下因紧张而有些僵硬的手指关节,体内那经过连番恶战、顿悟升华而变得愈发精纯磅礴的内力缓缓运转,灌注于四肢百骸,尤其是十指与双臂。
他开始徒手向下攀爬。
这远比之前任何一次攀爬都要艰难百倍、千倍!背上增加的重量使得每一次移动都异常吃力,重心难以把握,对指力、臂力和核心力量的要求达到了变态的程度。光滑的岩壁可供抓握和踩踏的微小凸起少之又少,许多地方甚至需要他用指尖硬生生抠进岩石的微小缝隙来借力。他的指尖很快被粗糙尖锐的岩石磨破,鲜血渗出,染红了岩壁,但他浑然不觉疼痛,全部精神都集中于每一次移动、每一次换手。
阿娜尔紧闭双眼,将头深深埋在桑吉宽阔而汗湿的肩颈处,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,但她死死咬着嘴唇,甚至咬出了血痕,不发出一点声音,将所有的信任都交付于身下这个男人。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桑吉背部肌肉如钢丝般紧绷的线条,听到他沉重而极力保持稳定的呼吸声,以及那透过胸腔传来的、有力而令人安心的心脏跳动声,这成了她对抗无边恐惧的唯一支柱。
下降的过程缓慢得令人窒息,每一寸移动都充满了惊心动魄的变数。有几次,桑吉脚下试探踩踏的一块岩石突然松动脱落,带着一串哗啦声坠入深渊,久久听不到回音。他全靠惊人的反应力和超强的臂力死死用手指扣住岩缝,全身重量悬于指尖,身体在空中危险地晃荡,引得阿娜尔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,发出一声极压抑的惊呼。
万幸的是,上帝似乎并未完全关闭所有的门。崖壁上并非完全光滑致命,有几棵从岩缝中顽强生长了不知多少年的老松,枝干虬结粗壮,如同伸出的手臂,成为了他们救命的支撑点和中转站。桑吉巧妙地利用这些树木,作为中途宝贵的歇脚点,缓解几乎要爆炸的手臂肌肉压力,喘息片刻,重新校准方向。
短短五六丈的距离,仿佛比他们从敦煌走到五台山的所有路程加起来还要漫长、还要艰辛。当桑吉的脚,终于实实在在地、稳稳地踩在那块方形的、宽度约两米、刚好能容两人紧紧相贴站立的悬空崖石上时,两人都有一种灵魂出窍、恍如隔世的虚脱感,巨大的庆幸和后怕如同潮水般涌来,几乎要瘫软在这救命的方寸之地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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