发廊里的温柔与刁蛮
建材废墟的霉味里,费小极数着那叠沾着雨水和冷汗的钞票。
他把油腻的头发往后一抹,露出额角一道旧疤:“操,有钱人撒钱都这么瘆得慌?”
第二天晌午,城南“靓点发廊”的玻璃门被推开。
带着霉味的破帆布包里塞满了百元大钞,费小极指着墙上最贵的发型海报:“给老子整那个!”
洗头妹阿芳的手指带着暖意穿过他发间时,隔壁的富家女林薇薇正把香水瓶子砸在镜子上:“我要的是微卷!微卷懂不懂?你这剪的是狗啃的!”
那叠带着冰冷雨水和莫名恐惧的钞票,像两块烧红的烙铁,在费小极那件散发着潮湿霉味和汗酸气的破夹克内袋里,整整烫了他一宿。
城南边缘,那片被遗弃的工地角落,几根扭曲的钢筋狰狞地刺向铅灰色的天空,半塌的水泥预制板下,就是费小极临时的“宫殿”。他把帆布包紧紧抱在怀里,蜷缩在最深处避风的角落,耳朵却支棱得像雷达,捕捉着废墟外每一声可疑的动静——风卷塑料布的哗啦声,野猫踩过碎砖的悉索声,都让他惊得一身冷汗,右手下意识地死死按在内袋上,指尖隔着粗糙的布料,能清晰地感受到钞票那厚实、坚硬的棱角轮廓。
“妈的,‘钟叔’……” 他喉咙滚动,干涩地吐出这两个字,仿佛带着某种禁忌的魔力。“操你大爷的,扔钱就跑,吓唬谁呢?” 他低声咒骂给自己壮胆,但声音在空旷的废墟里显得格外虚弱。那车窗缝隙里的黑暗,那冰冷精准的语调,那随手掷出远超他想象的巨款的漠然姿态……像冰冷的藤蔓,缠绕着他的梦境。
天光蒙蒙亮时,他才在极度的疲惫和金钱带来的亢奋双重夹击下,迷迷糊糊睡去。梦里,那辆幽灵般的黑车无声地从雨幕中冲出,车窗降下,伸出的却不是钞票,而是一只冰冷的、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,直直抓向他的喉咙!他猛地惊醒,冷汗涔涔,废墟外已是日上三竿。
刺眼的阳光穿过钢筋缝隙,正好落在他脸上。他喘着粗气,抹了把额头的冷汗,手碰到油腻打绺、几乎能刮下二两油的头发。一股混合着汗臭、霉味和昨夜雨水浸泡后未干的馊味,直冲鼻孔。
恶心!
费小极低头看看自己沾满泥点、袖口磨得发亮露出线头的夹克,再看看那双鞋帮开裂、鞋底糊满干泥的破球鞋。一股强烈的厌恶感涌了上来,不仅仅是对这身行头,更是对昨夜那个在泥水里打滚、像条丧家犬的自己。
“呸!” 他狠狠啐了一口,“老子有钱了!”
这个念头像一剂强心针,瞬间驱散了噩梦残留的恐惧。对啊,老子有钱了!有钱就得有个有钱的样儿!不能再像阴沟里的老鼠!昨天那个“钟叔”……那眼神……大概就是看自己太像个破烂叫花子,才那么不屑吧?
一股莫名的、混杂着自卑和急于证明的冲动,如同烈火般烧灼着他那颗市井无赖的心。他要去掉这身馊味!要去掉这身破衣烂衫!要去掉这身“老鼠味儿”!他也要光鲜亮丽,也要人模狗样,起码……也得像个能跟那黑车主人稍微搭得上一点边的样子!不能让那种眼神再落到自己身上!
他猛地从帆布包里掏出那两叠钞票,崭新挺括的百元大钞在透过废墟洒下的光柱里,泛着诱人的、象征着崭新生活的红色光泽。他贪婪地嗅了嗅钞票特有的油墨味,仿佛那是世间最顶级的香水。随即,他把所有钱一股脑塞进那个同样散发着霉味的破旧帆布包里,用力拍了拍鼓囊囊的包身,像是拍着一个忠诚可靠的战友。
“走!换皮去!” 费小极对着空气吼了一嗓子,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豪气,推开挡路的破砖烂瓦,背着他的“金库”,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这片象征着贫瘠和恐惧的废墟。阳光刺眼,他眯缝着眼,却挺直了脊梁,仿佛昨夜在雨水中瑟瑟发抖的并不是他。
晌午的阳光带着几分慵懒,斜斜地照在“靓点发廊”那块镶着廉价金边、落满灰尘的招牌上。玻璃门被推开时,门框顶上挂着的一个褪色塑料风铃发出几声有气无力的叮当响。
一股浓烈刺鼻、混杂着廉价染发剂、定型摩丝和劣质香水的气味,如同实质的浪潮,劈头盖脸地撞在费小极的脸上,呛得他差点背过气去。他强忍着皱鼻子的冲动,梗着脖子,努力摆出一副“老子是贵客”的派头,踏着光滑得能照出人影的瓷砖地面走了进去。
店里不大,几面镶着金边的巨大镜子墙让空间显得更加逼仄和光怪陆离。震耳欲聋的劲爆舞曲从墙角的劣质音响里喷薄而出,鼓点敲得人心慌。两个穿着紧身豹纹裤、头发染得五颜六色像开了染坊的托尼老师,正对着镜子扭着屁股,剪刀在指间花哨地翻转,对进来的费小极只是掀起眼皮懒懒地瞥了一眼,目光在他那身与这里格格不入的邋遢行头上一扫而过,便失去了兴趣,继续沉浸在自己的“艺术创作”和摇摆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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