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教授的“投名状”
费小极把周教授灌得半醉,听他痛骂世道不公:“满腹经纶抵不上半张钞票!”
“教授,学问我有门路,您有本事。”费小极压低声音,“帮那些有钱没品的暴发户装点门面,一个愿打一个愿挨…您五成,我五成。”
周教授指尖哆嗦着推拒:“斯文扫地!我周某人……”
费小极突然把教授私藏的催缴房租单拍在桌上,教授指尖猛地一抖。
窗外暴雨如注,费小极塞给教授一个粗劣瓷碗:“拿着,这就是您投名状——明儿琉璃厂,您亲眼看看这‘破烂’值不值五千!”
傍晚的京城,空气闷得能拧出水来。铅灰色的云沉沉压着胡同顶,一丝风也没有。
“得月楼”二楼临窗的小包间里,费小极殷勤地斟满第五杯二锅头。透明的酒液撞击着杯壁,声音脆响,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。他对面,周教授——古文玩鉴定圈里曾经小有名气的“周一眼”——此刻脸颊酡红,原本梳理得一丝不苟的花白头发也散乱了几绺,搭在满是皱纹的额角。
“周老师,来来来,再敬您一杯!这酒啊,就得这么喝才够味儿!”费小极举起自己满满的酒杯,脸上的笑容热络得像见了亲爹。
周教授没碰杯,浑浊的眼睛透过厚厚的镜片,茫然地盯着酒杯里晃荡的液体,仿佛那里面映照的不是他自己落魄的影子,而是整个让他愤懑不平的世界。“够了…”他声音沙哑,带着浓重的酒气和更深重的憋屈,“小费啊…你说,这他妈的…算什么世道?”
费小极心里门儿清,这火候差不多了。他放下酒杯,身体微微前倾,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:“周老师,您消消气,这…这又是哪路神仙不开眼,惹着您了?”
“哪路神仙?”周教授猛地一捶桌子,杯盘碗碟哐啷一跳,“就是这世道!就他妈是这世道!”他胸口剧烈起伏,眼镜片后的双眼因为酒精和愤怒布满血丝,“想当年,我周某人跟着故宫博物院几位老先生,那也是正经八百摸过宋代官窑、品过明清字画的!肚子里这点墨水,不敢说装下一部《金石录》,起码也是实打实熬出来的!”
唾沫星子随着激动的控诉飞溅出来。
“可现在呢?啊?满腹的经纶,一肚子的学问,顶个屁用!”他抓起酒杯,猛地灌了一大口,辛辣的酒液呛得他连连咳嗽,眼泪都憋了出来,狼狈又心酸。“顶不上人家半张钞票!顶不上人家脖子上挂串假佛珠,就敢冒充藏传活佛!顶不上人家连字都认不全,却坐拥满屋子的‘稀世珍宝’,还他妈有人舔着脸上去捧臭脚,夸‘有品位’!呸!这行当的水,比护城河混着泔水还浑还脏!”
费小极听着,脸上陪着唏嘘感慨,心里的小算盘却拨得噼啪响。老头子这股怨气,这股怀才不遇的愤懑,正是他需要的那股热灶膛。他叹口气,顺着话头往下引:“谁说不是呢,周老师。这年头啊,老实人吃亏,有本事的人受气。您看看那些个‘土大款’,钱是不少,可肚子里除了油水就是草包。家里挂幅字,分不清是郑板桥还是隔壁老郑头画的;摆个瓶子,还以为是腌咸菜的!”
这话精准地戳中了周教授的自怜和痛处,他用力点头,花白头发簌簌抖动:“对!对极了!暴殄天物!简直是焚琴煮鹤!糟蹋东西!”
窗外,一道惨白的闪电猛地撕裂了浓重的暮色,紧跟着,“轰隆”一声闷雷,像巨大的车轮碾过天穹,震得窗户玻璃嗡嗡作响。酝酿了半天的暴雨,终于倾盆而下。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窗棂上、胡同的青石路上,激起一片迷蒙的水雾。远处雷声滚过,街面上行人奔跑的模糊身影和隐约的惊呼声,都被这喧嚣的雨幕隔绝了。
包间里的光线骤然昏暗下来,雷声余韵在小小的空间里回荡,更添了几分压抑和躁动。
就在这雷声的间隙里,费小极的声音压得极低,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,清晰地钻进了周教授因酒精而迟钝的耳朵里:“周老师,”他眼神灼灼,像黑暗中窥伺猎物的狐狸,“您有学问,大才!我有门路。咱们为啥不搭个伙儿呢?”
周教授一愣,浑浊的眼睛费力地聚焦在费小极脸上:“搭伙儿?搭什么伙儿?”
“就专门伺候这帮‘土大款’啊!”费小极身体探得更近,声音几乎成了气音,“您想想,他们缺什么?缺面子!缺品位!缺个人前人后显摆的‘文化底蕴’!这不正是您拿手的吗?您出学识,出眼力,负责把他们想要的那点‘文化味儿’给整得漂漂亮亮、有模有样,甭管真假,唬住人就行!我呢,负责搭线铺路,把那些兜里鼓鼓、又生怕别人说他是暴发户的主儿,送到您眼前来。”
他看着周教授脸上那点残留的、属于知识分子的矜持和震惊,又加了一把猛火:“咱们这叫啥?一个愿打,一个愿挨!公平交易!您拿捏住他们的心理,我打通关节。得来的好处…”费小极伸出右手,五根手指张开晃了晃,“您五成,我五成!干净利索!您这满肚子的学问,也就真能换成真金白银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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