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声告白(黑金雨十年后)
十年前那场骨灰混着金粉的黑雨笼罩海州城。
阿芳建立的“小极馒头厂”成了十万贫民的饭碗。
揭碑仪式上,当阿芳念出“纪念第一个学会用善良撒谎的人”,台下富豪纷纷供上金箔馒头。
穿工装的男人放下冷馒头离去时,踩碎了印有昨日通缉令的奶茶杯。
没人注意他腰间挂着一把黄铜钥匙——正是当年老哑巴撒骨灰时裤兜里那把。
南城废品站旧址,早没了当年那股能把人熏一跟头的酸腐恶臭和冲天怨气。取而代之的,是一片白得晃眼的庞大建筑群,几根高耸入云的巨大银色烟囱昼夜不停地喷吐着温和的白色蒸汽,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廉价的、却让人心安的麦子香气。厂门口挂着一块巨大的牌子,红底金漆,在八月的烈日下闪闪发光:“小极馒头厂”。
十年了。
谁能想到,当年那场被媒体称为“恶魔赎罪还是天降横财”的黑金雨,最后浇灌出这么个玩意儿?十万张嘴,靠着从这厂子里流水线上源源不断滚出来的、五分钱一个的老面馒头吊着命。穷人的命,有时候比五分钱还贱,全靠这点实实在在的粮食撑着口气。
厂门口的广场上,人山人海,挤得水泄不通。十年大庆,更是为了揭一座碑。
广场中央,蒙着一块巨大的红绸子,底下盖着的玩意轮廓硬朗。红绸子前头,搭了个半人高的台子。台子上站着的女人,阿芳。十年岁月没在她脸上刻多少皱纹,却把那双眼睛淬炼得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,平静无波地扫过底下攒动的人头。
她没拿话筒,声音不高,却像带着冰碴子,清晰地扎进燥热的空气里,压过了嗡嗡的议论声:
“十年前,这儿下了场雨。黑的,金的,搅和在一起的脏雨。”
底下瞬间安静了不少。上了年纪的,脸上都露出点恍惚和后怕,像是又闻到了那天空气里硝烟、垃圾腐臭和一丝若有若无骨粉的混合怪味。年轻的伸长脖子,像听天方夜谭。
“雨里头有金子,也有灰。”阿芳的声音没什么起伏,像是在说别人家的事儿,“有人捡了金子发了疯,有人捧着灰当了神。黑的,金的,说到底都是老天爷打盹儿不小心漏下来的屁,算不得真章。”
她顿了顿,目光似乎穿过了人群,落在了远处某个虚空点上。
“今天这碑,不立给神佛,不立给老天爷。”她抬手,抓住了红绸子的一角,“就立给一个人。”
“嗤啦——!!”
红绸子猛地被扯下!
一块通体漆黑的花岗岩墓碑暴露在灼热的阳光下,打磨得能照出人影。碑上没照片,没生卒年月,只有一行刀劈斧凿般的大字,深刻得像是要嵌进石头芯子里:
纪念第一个学会用善良撒谎的人——费小极。
轰!
人群先是死寂了一瞬,紧接着爆发出比刚才强烈十倍的嗡嗡声!像是捅了马蜂窝。
“费大师!”
“费上仙显灵之地啊!”
“我就知道!费大师是故意的!用命点化我们!”
站在最前排、穿着丝绸唐装、手里盘着紫檀念珠的富豪王德贵第一个反应过来,“噗通”一声就跪了下去,动作麻溜得不像个两百斤的胖子。他身后的几个老板见状,也争先恐后地矮了半截身子,对着那漆黑的碑石梆梆磕头,额头撞在滚烫的水泥地上,发出沉闷的响声。
王德贵抬头,老泪纵横,声音哽咽嘶哑,充满了“觉悟”的颤抖:“费上仙圣明啊!十年前您舍身布道,以骨灰净化那肮脏黑金!今日这漫天麦香,这十万生民的活命粮,皆是你无量功德所化啊!弟子愚钝,今日方知您‘善良谎言’之真意——谎言是筏,渡我等迷津!善良是灯,照我等孽海!上仙慈悲!上仙不朽!”他越说越激动,几乎涕泪横流。
他旁边一个精瘦的珠宝商李老板动作更快,噌地站起来,朝着后面跟班一挥手,声音激动得变了调:“快!快把我给上仙的供奉请上来!”
两个穿着黑西装的保镖,吭哧吭哧地抬着一个东西挤了上来。那玩意儿蒙着红布,看着就沉。红布一掀开——
嚯!
金光四射!差点闪瞎看热闹的穷鬼们的眼!
一个足有脸盆大小、用纯金打造的…馒头!造型倒是挺朴实,就是大了点,也贵得离谱,上面还用细如发丝的掐丝黄金工艺,精巧地镶嵌出“大道朝天,泽被苍生”八个篆字。阳光下,这金馒头简直像个小型太阳,散发着赤裸裸的、能把人灼伤的“虔诚”。
“供在上仙碑前!供在上仙碑前!”李老板指挥着,声音尖利。保镖小心翼翼地把金馒头放在碑座前方的空地上。
这一下可炸了锅!
“王哥!还是您想得周到!”
“快!我的!我的金玉莲花馒头!”
“我的翡翠白菜馒头呢?快搬上来!”
“我那尊纯银打造的麦穗!麦穗!象征上仙普惠众生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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