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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一)定州城西,白家布庄(1933年初春)
定州城西,白家产业之一——“瑞锦祥”绸缎布庄。
往日里,这里是定州城最繁华热闹的去处之一。气派的黑漆金字招牌下,三层高的青砖骑楼临街而立,雕花木窗敞亮,朱漆柜台光可鉴人。各色绫罗绸缎、细棉土布在货架上流光溢彩,空气中弥漫着新布特有的棉麻气息和染料清香。衣着光鲜的太太小姐、精打细算的掌柜伙计穿梭其间,人声鼎沸。
然而此刻,布庄门前却是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!
大门紧闭!两扇沉重的黑漆木门上,赫然交叉贴着两张盖着血红大印的白色封条!封条上墨字刺眼:“奉令查封,静候处置!” 门前的青石台阶上落满了灰尘和枯叶,几只麻雀在空荡荡的廊下跳来跳去,发出叽喳的聒噪,更添萧索。
布庄斜对面,一家茶馆的二楼雅间。
白映雪一身素雅的银灰色暗纹旗袍,外罩素绒披肩,静静地坐在靠窗的位置。她面前放着一杯早已凉透的碧螺春,目光透过窗棂,死死地盯着那两张刺眼的封条。她的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,但微微抿紧的唇角,和搁在膝上、指节捏得有些发白的手,泄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。
管家王有禄垂手侍立一旁,脸色灰败,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:“大小姐……是东洋人搞的鬼!他们勾结了警察厅新上任的刘秃子(刘厅长),说咱们‘瑞锦祥’囤积居奇,哄抬物价,扰乱市场!还……还搜出几匹说是掺了霉烂棉絮的次布!全是栽赃!全他妈是栽赃啊!他们就是想吞了咱们的布庄!”
白映雪端起那杯冷茶,凑到唇边,却又缓缓放下。茶杯底磕在桌面上,发出一声轻响。
“佐藤……”她轻轻吐出这个名字,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。塘沽码头的羞辱,悬而未决的两万五千银元,终于等来了这致命的反击!这一刀,又狠又毒,直指白家重要的财源命脉!布庄被封,虽然仅断了白家一部分的现金流,但是在定州商界却狠狠扇了白家一记耳光!威信扫地!
“刘秃子收了东洋人多少好处?”白映雪问,目光依旧盯着那封条。
“具体不清楚,但听说……是东洋正金银行开出的票子!”王有禄咬牙切齿,“这狗汉奸!”
“东洋布呢?”白映雪又问。
“已经在铺货了!”王有禄急道,“就在咱们斜对面那条街!新开了一家‘大和洋行’,挂羊头卖狗肉,卖的全是东洋产的‘旭光牌’细布!价格……比咱们的‘定州白’低两成!好多老主顾……都动摇了!”
价格战!倾销!加上官面上的构陷封店!这是一套组合拳,目的就是要打击白家立足定州百年的布匹产业!白映雪的心生愤慨。晋南的退路、胶东的海路还在秘密铺设中,远水解不了近渴。眼前布庄危机,火烧眉毛!
“大小姐,咱们现在该怎么办?傅三爷那边……”王有禄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。
白映雪沉默着。窗外,初春的阳光带着虚假的暖意,照在那冰冷的封条上,刺得人眼睛发痛。她需要时间,需要破局的关键点!就在这时,一个清越而带着一丝紧张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:
“大小姐……或许……或许学生有一愚见?”
白映雪和王有禄同时回头。
只见权世勋(幼子)不知何时也来到了雅间门口。他穿着干净的青色学生装,怀里紧紧抱着几卷书,小脸绷得紧紧的,眼神却异常明亮,带着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。他显然是偷偷跟来的。
王有禄一愣,面露疑惑看向大小姐,白映雪眼里闪过一丝精芒。她的目光落在幼子身上,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:“哦?你说。”
权世勋(幼子)深吸一口气,上前一步,声音虽还有些稚嫩,却条理清晰:
“学生以为,东洋人此举,意在三点:一断我财源,二毁我信誉,三夺我市场。官面构陷,暂时难以硬撼。然其倾销东洋布以夺市场,根基在于其价廉。然其布质……”他顿了顿,眼中闪过一丝锐利,“学生昨日托人,购得一匹‘旭光牌’细布,仔细查验过。”
他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小块折叠整齐的布样,双手呈给白映雪:“大小姐请看。此布色泽虽亮,手感却粗硬,经纬稀疏,用力揉搓极易起毛断裂!远不如我‘定州白’棉布柔韧耐用!其低价,实为劣质倾销!此为其致命弱点!”
白映雪接过布样,指尖细细摩挲,又用力一捻,布边果然起了毛糙。她的眼中瞬间爆发出异彩!
权世勋(幼子)见白映雪神情,受到鼓舞,语速加快,带着一种近乎兴奋的紧张:“学生斗胆建议:其一,立刻联络与我白家交好的各大布行掌柜、成衣铺东家,甚至……那些依靠‘定州白’为生的织户、染坊!将东洋布劣质之实,公之于众!其二,可请李老先生或城中名士,在《定州日报》或省城《申报》上撰文,揭露东洋人倾销劣货、扼杀我民族实业的阴谋!其三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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