孕初期的反应比想象中更磨人。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稍歇,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莫名的烦躁。她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温润的玉韘,指尖感受着内层那卷素帛婚书的存在,仿佛那是乱世中唯一的暖源。权世勋(幼子)已秘密启程奔赴北平,带着那份以血引灵绘制的“冰巢”索命图。每一次呼吸,都牵扯着对他安危的担忧。
为了压下心头的烦恶与忧虑,她强迫自己拿起石桌上的一卷账册——是“三地通”网络最新的物资流转清单。目光扫过一行行数字,晋南的药材、胶东的海盐、平津转运的洋铁…这些维系着抗倭与民生的脉络,此刻在“雪融”的阴影下显得如此脆弱。
突然!
一股极其微弱、却异常熟悉的阴寒腐酸气息,毫无征兆地钻入她的鼻腔!
这气息…与陈玄礼遗稿中描述的“冰髓菌”培育环境散逸气味…与念玄梦中感应到的死亡冰冷…何其相似!白映雪胃里猛地一阵剧烈翻搅,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头!“呕…”她猛地弯腰干呕起来,脸色瞬间煞白!这不是孕吐!是那邪祟菌株的气息!
她强忍不适,猛地抬头,目光如电般扫向气息飘来的方向——内院角落,一株看似寻常的、靠近后山岩壁的矮冬青灌木!气息正是从灌木根部的土壤缝隙中极其微弱地逸散出来!
怎么可能?!盘龙垒内院!白映雪心中警铃大作!她立刻起身,不顾身体不适,快步走到那丛冬青旁,蹲下身仔细查看。土壤并无明显翻动痕迹。她拔下头上的另一根银簪(非青玉簪),小心地拨开灌木根部的浮土。随着浮土被拨开,那股阴寒腐酸的气息骤然清晰了一丝!
只见灌木根部紧贴的岩壁上,一道极其细微、几乎被苔藓和地衣覆盖的裂缝映入眼帘!气息正是从这裂缝中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!白映雪心中剧震!她立刻意识到,这道裂缝很可能通向山体内部某个被遗忘的、与外界相连的微小孔洞!而此刻,山外那条废弃古道上的“亡者行军”所散发的菌株阴寒气息,正是通过这微小通道,渗透进了盘龙垒内院!
“王伯!”白映雪强压震惊,声音依旧清冷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,“速带精通地质的墨家弟子,仔细勘察内院后山所有岩壁缝隙!尤其注意…是否有极其细微的、可能通往外界的孔道!发现任何异常气息,立刻封堵!并取气样分析!快!”
命令下达,她缓缓直起身,下意识地将手轻轻覆在小腹上。掌心下,那微弱的、代表着新生命的悸动,似乎与山外那碾雪而来的死亡冰轮,隔着厚重的山岩,产生了一种宿命般的、无声的对抗。青丝缚住的不仅是权柄,更在这幽静的内院,为腹中孕育的生机,挡下了第一缕悄然渗透的灭绝寒意。
第三幕:血引通幽,龙入九渊(北平城外,废弃砖窑)
暮色四合,最后一缕天光被厚重的城墙吞噬。北平城巨大的、如同匍匐巨兽般的阴影投在郊外荒凉的雪地上。一座早已废弃、半塌的砖窑如同大地上的疮疤,隐匿在一片枯树林中。窑内弥漫着尘土、霉菌和冰冷铁锈的混合气息。
权世勋(幼子)一身不起眼的灰布棉袍,脸上做了些伪装,掩去了原本清俊的轮廓,只留下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睛,在昏暗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。他面前摊开着那张至关重要的地图——前门火车站地下结构图的微缩胶卷放大版。而在那标着“废弃煤渣通道”出口的位置旁,白映雪以血绘制的、融合了念玄灵犀与陈玄礼遗泽的复杂血符,如同一个燃烧的烙印,清晰地指向一个被红笔圈出的、位于地下三层核心区域的狭窄房间——旁边标注着“特殊制冷储藏室”!
“就是这里!”权世勋(幼子)指尖重重点在血符中心那个殷红的血点上,声音低沉而肯定。“影佐的‘冰巢’核心!培育与储存‘冰髓菌’的魔窟!”
他身边,只跟着两名从盘龙垒带来的、最精锐也最忠诚的“墨影卫”——代号“枭”和“隼”。两人如同真正的影子,沉默地检查着随身装备:特制的高爆炸药、燃烧罐、强酸腐蚀液、以及数枚以“燧火琉璃”为核心、威力惊人的“焚城雷”。
“二爷,通道入口已确认。” “枭”的声音如同铁片摩擦,他指向地图上那条被红笔圈出的、标着“废弃煤渣通道”的曲折线路,终点正是护城河下。“燕七爷留下的水下入口已被我们的人扩大加固。但出口到‘冰巢’核心,直线距离虽近,却需穿越至少三道日军把守的关卡和数条布满传感器的主通道。强攻…十死无生。”
权世勋(幼子)目光扫过地图上错综复杂的通道和密密麻麻的警戒标注,嘴角却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:“谁说要强攻?”他指尖沿着那条“废弃煤渣通道”的线路向上滑动,最终停在一个不起眼的、标着“旧通风井(废弃)”的位置。“从此处,垂直向上挖掘…三丈!可直抵…车站地下锅炉房废弃的巨型烟道底部!”
“隼”眼中精光一闪:“烟道?二爷的意思是…”
“影佐老贼能借雪融之势散播死亡…”权世勋(幼子)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凌,“我便借这废弃的烟道,给他送一场…来自地肺的‘烟火’!”他猛地看向两人,眼中燃烧着焚尽一切的决绝,“‘枭’负责带路,确保挖掘路线精准,避开所有可能的监听和加固结构!‘隼’携带所有‘焚城雷’和燃烧罐,随我潜入‘冰巢’核心!引爆后,由此烟道撤离!”
他最后看了一眼地图上那殷红的血点,仿佛看到妻子指尖的鲜血和稚子灵犀的悸动。玉韘在怀中散发着温润而坚定的气息。“行动代号:‘九渊焚心’!子时三刻,我要让影佐的‘冰巢’,变成埋葬他自己的焚尸炉!出发!”
三道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,悄无声息地滑出废弃砖窑,朝着远处护城河那散发着污浊寒气的墨色水面潜行而去。血引通幽,直指九渊。权家的龙,已然亮出獠牙,扑向那盘踞在黑暗心脏中的灭世之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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