阳光终于从云层里钻出来一点,照在废墟上,反射出细碎的光。那光落在烧黑的木梁上,像撒了把碎玻璃,晃得人眼睛疼。我用袖子擦了擦脸,摸到一脸的灰,大概跟煤球没两样。
隧道里的惊魂还没彻底过去,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没褪尽的后怕。小王蹲在地上,正用根小棍扒拉着瓦砾堆,想把他那只掉了底的鞋找出来——昨天在隧道里被人踩掉的,那是他唯一一双没破洞的布鞋。
“别找了,”麻明福踢了踢他的屁股,“回头找双新的。”他自己的裤腿还破着个大口子,露出的小腿上青一块紫一块,是昨天在隧道里被挤的。
我瞅了瞅天,云层还是很厚,那点阳光跟偷跑出来似的,没一会儿就又被遮住了。谁都清楚,这口气喘得悬,白莲心那女人既然动了手,就绝不会善罢甘休。
转移的计划原本定在三天后,等伤员的情况再稳点。可现在看来,怕是等不及了。我正跟麻明福蹲在墙角合计路线,就听见远处有人喊:“快看!那是啥?”
抬头一瞅,江北棚户区的方向,不知啥时候冒起了黑烟,起初像根黑柱子,没半袋烟的功夫,就“轰”地一下炸开,火舌裹着火星子往上窜,映红了半边天。
“坏了!”麻明福猛地站起来,膝盖“咔”地响了一声,他昨天在隧道里崴了脚还没好,“是冲我们来的!”
话音刚落,就听见风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,还有人扯着嗓子哭喊。那火起得太邪乎,明显是几个点同时烧起来的,不是意外。
“清水百合这娘们,够毒!”麻明福的牙咬得咯咯响,“想把我们一锅端在这儿!”
仓库就在棚户区最里头,里面还躺着五个重伤员,都是腿断了或是烧烫伤没法动的。还有那些好不容易攒下的药,青霉素、磺胺粉,都是命根子。
“抢救药品和伤员!”我喊得嗓子都劈了,抓起墙角那床没烧完的湿棉被,往头上一裹就往仓库冲。
刚跑出没两步,就被热浪掀得一个趔趄。火已经窜过了两道街,木结构的房子烧得噼啪响,像放鞭炮似的。空气里全是焦糊味,呛得人嗓子眼冒火,眼泪止不住地流。
“赵先生!危险!”小王从后面追上来,想拽我,被我一把甩开。
“别管我!去叫人!把能走的都叫上!”我嘶吼着,脚下的路已经烫得没法下脚,只能踮着脚尖往前蹦。
仓库的门早就被火舔得变了形,木框子“嘎吱嘎吱”响,眼看就要塌。我用肩膀使劲一撞,“哐当”一声,门倒是开了,可一股浓烟直往肺里钻,顿时眼前一黑,差点栽倒。
“咳咳……老李!老张!”我捂着嘴喊,烟雾里只能看见几个模糊的影子躺在草堆上。
最靠近门口的是老李,他腿断了,正挣扎着想往起爬,裤脚已经被火星燎着了。我扑过去,抓起地上的破棉袄往他腿上一捂,火倒是灭了,棉袄上的火星却窜到了我的头发上,“滋啦”一声,一股焦味直冲鼻子。
“别管我……你走……”老李咳着血沫子,推我的手都在抖。
“废话!”我吼了一句,拽住他的胳膊就往外拖。老李是个壮汉,平时能扛两百斤麻袋,此刻却重得像块石头。我使出吃奶的劲,他也只挪动了半尺,后背的衣服就被墙上掉下来的火星烧穿了,烫得我“嗷”地叫了一声。
“来了来了!”麻明福裹着条湿棉被,像个粽子似的冲了进来,他身后还跟着小王和小李,“搭把手!”
麻明福的胳膊上突然鼓起了一串燎泡,这些燎泡晶莹剔透,仿佛刚刚被烫伤一般。然而,令人惊讶的是,麻明福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一点,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老李身上。
只见麻明福毫不犹豫地伸手抓住老李的另一条胳膊,用力往上抬起。我们三个人也赶紧上前帮忙,费了好大的力气,才终于将老李拖到了门口。
就在我们松了一口气的时候,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。我们惊愕地回头看去,只见仓库的横梁在一瞬间轰然倒塌,巨大的火焰如同一头凶猛的巨兽,瞬间吞噬了整个屋顶。
熊熊的火苗疯狂地舞动着,迅速蔓延开来,将门口堵得严严实实,仿佛一道无法逾越的火墙。
“还有老张!他在最里面!”小王红着眼喊,就要往里冲,被麻明福一把薅了回来。
“站住!”麻明福的声音跟打雷似的,“没看见火堵门了?进去就是送死!”
小王愣住了,眼泪“唰”地就下来了:“可张叔他……他昨天还说,等伤好了要教我编筐呢……”
仓库里传来木头爆裂的声音,夹杂着隐约的呻吟,听得人心头发紧。我咬了咬牙,刚想再试试,就见麻明福脱了湿透的棉袄,往头上一蒙,“你们把老李弄走!我去!”
“不行!”我拽住他,“你腿还崴着!”
“少废话!”他甩开我的手,佝偻着身子就往火里钻,刚迈进去一步,就被热浪掀了出来,头发燎得卷了边,“他娘的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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