野战医院的帐篷被晚风刮得呼呼响,赵佳贝怡蹲在那张最后的空床边,手里拿着块糙布抹布,一遍遍地擦着床沿的木缝。缝里有些暗红的印迹,那是碘酒和血的混合色——昨天李班长还在这儿和她开玩笑,说等伤好了要请她吃城里的糖糕,结果半夜就发起高烧,天亮就走了。
“赵医生,这床要不就别擦了,反正也没人住。”护士小周抱着一堆干净的纱布路过,眼睛红红的。这几天她见了不少生死离别,声音里透着哭腔。
赵佳贝怡没抬头,只是换了抹布的另一角,继续用力擦:“擦干净点,万一……万一有新伤员来呢。”
虽然是这么说,但帐篷里的空床位越来越多,从最初的挤不下,到现在能并排躺两个担架,消毒水味越来越浓,却掩盖不住那股若有似无的死亡气息。
小周没再劝,轻轻叹了口气,转身去整理药品架。药瓶碰撞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帐篷里回响,像是在数着什么。
傍晚时分,麻明福掀开帐篷帘子进来,带来了一股外面的湿气。他穿着件洗得泛白的军装,裤脚卷到膝盖,露出小腿上的绷带,血迹已经渗透了大半。“佳贝怡,忙呢?”他的声音有些沙哑,从怀里掏出包油纸裹着的东西递给她,“老乡给的红薯干,晒得挺干的,尝尝看。”
赵佳贝怡直起身,手腕酸得几乎拾不起。她接过油纸包,指尖碰到了他手背上的茧子——那是常年握枪留下的,硬邦邦的。“又去前线了?”她把红薯干分了一半塞回他手里,“不是让你好好养伤吗?”
“小伤,没事。”麻明福咬了一口红薯干,屑子掉在口袋上,他也不在意,“我们端了日军一个弹药库,缴了不少罐头,回头让炊事班给你送两罐牛肉的,补补身子。”他边说边扫视着帐篷里的空床位,眼神暗了暗,“……李班长的事,别太放在心上。”
赵佳贝怡低下头,重新拿起抹布,盯着床沿的木缝:“我知道。”但那句“赵医生,我想吃糖糕”就像针一样扎在她脑子里,怎么也拔不出来。
麻明福没再说话,蹲在她旁边帮她整理散落的绷带。两人沉默了一会儿,帐篷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,通讯科的小张抱着一台铁皮盒子的收音机冲了进来,脸涨得通红,喊着:“赵医生!麻营长!紧急情况!”
那台收音机外壳掉了漆,天线歪歪扭扭地指向天空,发出“滋滋啦啦”的响声,夹杂着“滴滴答答”的摩尔斯电码声。
“这是啥玩意儿?”麻明福皱着眉头,他打了多年仗,听过不少电台信号,但这声音却陌生得很。
小张把耳朵贴在收音机上,手指在笔记本上快速地画着点和线:“我们监测到的!连续三天了,总是在半夜两三点出现,每次就几十秒,加密方式很特别,技术科的同志说,这底层规律……有点像上海沦陷前军统高层用的密电码,但复杂得多,像是加了好几层锁。”
赵佳贝怡的心猛地一跳。上海沦陷前的军统密电码?她突然想起一个人——段安瑞。
那是三年前的事了,她还是个医校实习生,跟着医疗队在上海郊区救治伤员。一天夜里,她在废弃的仓库里发现了一个中弹的男人,他穿着黑色风衣,腿上流着血,手里还紧紧抓着一部发报机。“救我……”他意识模糊,却还在念叨着“密电码”、“夜莺”、“黑虎山”这几个词。
后来部队转移,她没能再见到他,只听说他是军统的人,代号好像是“夜莺”。
“这信号源在哪儿?”赵佳贝怡追问,声音微微颤抖。
小张在地图上画了个红圈:“飘忽不定,发报时间太短,抓不住具体位置。但最后一次出现时,信号强度判断,应该在东南方向的黑虎山一带。”
黑虎山。赵佳贝怡倒吸了口凉气。那地方是三不管地带,日军在山脚下有据点,山里有游击队活动,偶尔还有散兵游勇出没,混乱得像一锅粥。段安瑞如果在那儿,恐怕凶多吉少。
“会不会是巧合?”麻明福看着她脸色变了,“军统的密电码多了去了,说不定不是你想的那个人。”
赵佳贝怡没说话,只是盯着小张笔记本上的电码记录。那些点和线排列得很密集,像是在传递紧急信息。她突然想起段安瑞当时藏在风衣内衬里的一张纸条,上面画着类似的符号,只是没有这么复杂。“他当时说……要把情报送出去,关系到‘黑虎山的布防’。”
“黑虎山的布防?”麻明福的眉头皱得更紧,“日军最近在黑虎山增兵了,游击队正愁摸不清他们的动向……”
正说着,师部的通讯员掀开帐篷帘子进来,手里拿着一份电报:“首长指示,继续监听,尝试破译,没查清对方身份前,不准贸然接触,尤其不能惊动日军。
赵佳贝怡手里紧紧抓着那张电码记录纸,指尖都在抖个不停。纸边都被她攥得皱巴巴的,上面的点和线就像活了一样,在她眼前跳来跳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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